謝看完了手里的信,又重新把它收了起來,抬頭看向謝映芬:“四妹妹有什么想法?”
謝映芬抿了抿唇:“我沒什么想法,但羅家夫妻倒戈,對我們是件好事。至少,姨娘在這北平城里,再也沒有跟曹家聯系上的路子了。我今后也不必擔心她哪天又犯蠢,撞在了父親手里,不得好下場。”
但她慶幸之余,也失望無比。羅娘子都在信里把話說得那么明白了,宛琴還在猶豫遲疑,似乎對曹家仍有留戀、奢望,腦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曹家都自身難保了,還能幫上她什么?她犯得著為了曹家,把自身后半輩子的希望都押上?!
謝映芬并不想要生母期望的所謂高門婚姻,她一個小小的庶女,沒有曹家撐腰,嫁進高門大戶里,只有受氣的份。她為什么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主動找罪受呢?至于她的弟弟涵之,生母宛琴一心盼著他能高官厚祿,出人頭地,最好是能給她帶來誥命榮耀。可涵之那樣的身體,考個童生試都要病一場,將來連鄉試都未必能撐得過去,性子又溫和良善,根本不是外頭那些人精的對手,能在謝家主導的竹山書院里安安穩穩地做個教書先生,一生衣食無憂,還受人尊敬,便是極好的了。
若是運氣好,涵之學問再好些,成為書院山長,也不是不可能。這樣的身份在湖州府內,已經是人人敬仰的名士,不比高官顯宦差多少,更兼桃李滿天下,真遇到什么難處,也可以借那些科舉有成、出人頭地的學生們的勢。這樣的人生有什么不好的呢?何必非要體弱的小弟辛辛苦苦、嘔心瀝血地在外頭苦熬?
謝映芬理解不了生母宛琴對于“富貴榮耀”這四個字的標準,也不想為了她的愿望,犧牲自己的終生幸福與弟弟的平安康泰。所以,在拿到那封信,知道里頭都寫了什么之后,她就已經越過宛琴,為生母做出了決定。
她鄭重對謝道:“二姐姐,羅娘子會找上我姨娘,目的只是為了與父親搭上話,并借著父親這條路子,跟燕王府聯系上,利用手中掌握的曹家機密,換取他們夫妻在北平城里的平安。我姨娘頂多就是幫著牽個線,搭個橋罷了,沒她也不打緊。既然這信如今已經落入你我手中,索性我們就拿著這封信給父親看,請他做主吧?”
謝笑著問她:“你不是答應了琴姨娘,不把信交給爹爹嗎?”
謝映芬目光微閃,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我沒有啊,我只把信給了二姐你,是二姐你把信交給父親的。姨娘要怪,也怪不到我身上。”
謝聞言,不由得失笑。不過她看了看手里的信,覺得這樣也好。成天盯著一個腦子里進了水的宛琴,也不是事兒。能越過她去跟曹家在北平城里的耳目搭上線,說不定還能將曹家其余安插在北方地界的情報據點都連根拔起呢。宛琴沒有了別的指望,想必就能老老實實過日子了。二房嗣祖母宋氏已經跟父親謝璞提過楊淳與謝映芬的婚事了,想必不久之后就會定下。宛琴要是在這時候還搞事,哪怕只能在內宅興風作浪,都夠煞風景的,何必叫二房的長輩們看了笑話呢?這對謝映芬今后的婚姻生活,也沒多少好處。
謝心里拿定了主意,便要拉著謝映芬一道去見謝璞。謝映芬有些猶豫:“我去了會不會……不大好?姨娘做出這樣的事,父親定然很生氣。”
謝不以為然地道:“這信里也沒提琴姨娘做了什么壞事,不就是她父親在她離京的時候,硬塞了信給她,要她時不時給曹家報告謝家與北平城里的消息嗎?她壓根兒就還沒來得及出賣任何人呢,路上總到碼頭上去找什么綢緞鋪,也可以解釋成解悶散心,反正她就沒聯系上誰。父親就算生氣,也不會對她喊打喊殺,頂多就是禁足些日子,不叫她再出來作妖而已。
“再者,琴姨娘的父親留在曹家,終究是個隱患。我估計琴姨娘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家人被曹家連累受苦。所以,咱們自家的商行有通信渠道,可以給葉金榮發急信,讓他想辦法盯住承恩侯府,一旦曹家倒臺,下人被官賣時,就可以立刻把葉家人買下來,也省得你姨娘今后為這種事抱怨家里人了。而她的父親經歷了這么一遭,想必也不會再慫恿你姨娘繼續效忠一個倒了霉的曹家,反倒是有可能為了保住衣食無憂的生活,苦勸你姨娘少在謝家生事呢。”
謝映芬細想了想,果然有理,頓時積極了不少:“好,我去見父親。不管父親信不信,我總要替姨娘說幾句好話,只當是報答她的生養之恩。”
姐妹倆夜里結伴去了正院。謝璞剛剛從衙門里回來,正盤腿坐在炕上,吃著遲來了晚餐,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見兩個女兒前來,他也不覺出奇,只命人將殘席撤下,摒退左右,除了妻子文氏與兩個女兒,旁人一人不留。
文氏今日召了綺羅坊的羅娘子到家里挑料子,他已經聽說了,還知道羅娘子跟宛琴有過接觸,想必小女兒這里有什么收獲。
謝呈上了那封差點兒被撕破的信,謝映芬有些戰戰兢兢地說明了原委。盡管她的用辭稍有替生母洗白的嫌疑,但大體上的事實還是說準了的,沒有生編硬造些什么。謝璞一聽,便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他將那封信前后看了兩遍,輕笑了一聲,便把它放在一邊,抬頭對兩個女兒道:“這事兒你們姐妹倆都做得很好,尤其是四丫頭,十分果斷,而且懂事明理,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沒有任由你姨娘發昏。為父非常欣慰。你姨娘雖然糊涂,卻生了一對好兒女,便是她的造化了。我會命人將她禁足些時日,不許她與她身邊的人隨意出入。等到哪日她知道錯了,愿意主動向太太懺悔,反省自己的過失,保障今后不會再犯,我才能饒過她。這件事四丫頭就不必再為她求情了。我心意已決,你只管把涵之照看好,繼續象平日那般平靜度日即可。”
謝映芬暗暗松了口氣。這個懲罰可以說十分輕微了,只要宛琴不作死,就跟沒受罰沒什么兩樣。宛琴出不來,他們姐弟卻可以去看她,有足夠的時間勸說姨娘。
謝璞又轉向次女謝:“真姐兒也做得很好。后頭的事,你也不必理會了。反正燕王府那邊自有人會處置。過兩日黃太太會上門來作客,到時候你就陪在你姐姐身邊,幫你母親招呼客人。記得——叫你姐姐謹慎著些,可別在客人面前失禮,叫人家笑話了。”
謝聞言頓時精神一振。
這是……黃巖的母親上門議親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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