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容這話說得有些露骨了,不過她是在自個兒家里說的,在場的又沒有外人,所以旁人雖然覺得她有些過分,倒也不至于怎么樣。
事實上,大家心里也不是沒有過同樣的想法。
文氏有些嗔怪地看了謝映容一眼:“當著外人的面可不能這么說,周老大人是老爺的上司呢!”然后才開始回答她先前的問題,“周老大人的病已經有些時日了,幸虧得了燕王府派來的老太醫診治,才幾次三番救回了性命。可老太醫再是醫術高超,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早前他就曾經跟王爺與周家人直言,說他不可能每次都能把人救回來的,用的藥再珍貴,每用一次,效用就會弱一等,早晚會變得無法起效的。但周家人堅持能救一回是一回,王爺也讓他盡力,他才把人救回了兩次。可事不過三……前些日子周老大人傳出消息說不太好的時候,老太醫去過一次,當時就已經說了,聽天由命罷了。因此,大家心里都清楚,估計差不多是時候了。”
燕王府那位老太醫是真真切切在太醫院里待了十來年的老資歷了,本身家族也是世代出太醫的杏林名門。他娶的妻子姓岳,乃是燕王妃的姑母輩,只是血緣比較遠,算是旁支。當年岳家被卷入先帝末年的奪嫡之亂,連為官作宦官位不低的嫡支都差一點兒遭了滅頂之災,旁支末系自然更不好過。這位老太醫人在太醫院,差一點兒就做了宮妃傾扎的炮灰。后來岳云笙做了燕王妃,娘家親人舉家遷往北平,那些旁支和姻親但凡是能走的,也都跟著離開了京城。老太醫靠著高超的醫術,成了燕王府的府醫,在北平過得頗為舒心,因為是岳家女婿,也不擔心會被貴人當了炮灰什么的,十幾二十年來還帶了不少徒弟。
如今他除了燕王一家三口,基本已經不給其他人醫治了,連府醫的職位,都由他徒弟們接了班。他就自個兒與家人住在王府附近的私宅里養老,每月定時進王府給三位燕王府的正主兒請平安脈。而日常的小病小痛,燕王一家通常都找府醫解決了,不會次次都勞動他老人家。若不是周家這回特別為周老大人向燕王懇求,還未必能請得動這位老太醫出手呢。即使是這樣,周家也不可能因為老太醫救不回病人,就對他不敬什么的。老太醫能治就治,不能治時,也不會藏著掖著。
周老大人的病,其實是多年積郁成疾了,入秋后就危急過一回。為了能讓他等到孫子秋闈放榜,老太醫出手了一次,用了極珍貴的藥材,把人給救回來了。那次周老大人的神智是很清楚的,說話也無礙,只是下不了床罷了。知道孫子高中的消息,他很是高興,還一度身體情況有所好轉。正因為如此,當他往京城送告老文書,向燕王請辭的時候,家人才會拼了命地把文書追回來,又苦勸他打消致仕的念頭,搞得燕王定下的布政使接任人選謝璞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就因為周家人覺得老爺子還能再撐些時日。
入冬后,周老大人的病情又危急了一回。那時候燕王上京去了,周家人判斷他會帶回嗣子,周家二房打著把女兒周四姑娘送上去給未來世子做側妃的主意,為了避免守孝,又讓老太醫出手,給周老大人續了一回命。這一回,周老大人雖然人救回來了,卻大部分時間都昏迷著,神智不清,身體也十分痛苦。老太醫甚至還勸過病人家屬,不要讓病人吃太多苦頭。可周家人沒答應,燕王之前又有過讓老太醫盡力的說法,他只好再出了一回手。但老太醫也說了,周老大人很可能會撐不過第三次,讓周家人不要心存妄想,該準備的就準備起來吧。
近日這一回病重,就真的是第三波了。老太醫來看過一回,留下了先前用過的藥丸,卻明言不會有多少藥效了,然后就不肯再出手。周家人去求燕王府也沒用,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次次都救得了命?消息早在附近一帶的官邸里傳開了,有那知機的官眷,都已經開始張羅著給家里人準備去吊唁祭拜的素服了,有心要在近期辦喜事的人家,也都紛紛把日期往后推了,大家心里都有數,這一次估計就真的要送走周老布政使了。
真正為此傷心難過的人其實不多,一來周家人行事,素來有些霸道,人緣不是很好;二來,也是因為周老大人病危的消息傳了好幾回,大家“狼來了”經歷得多了,有再多的情緒都激動不起來了,還有人私下抱怨過,周老大人都已經撐了這么久,怎的就不能再多撐幾個月?他在這時候死了,等到辦“七七”的時候,正好撞上正月新春,叫附近的人家怎么過年呀?!
這時候就顯出一個衙門里的官員幾乎都住在同一條街上的不便之處了。
文氏絮絮叨叨地給女孩兒們介紹周家的情況,讓她們心里有個準備。先前因為周老大人病重,她們一直沒能去給周老夫人請安,如今轉眼就要迎來周家的喪事,也不必提什么請安的事了,但周家有白事,她們是一定要上門去吊唁的。男孩子們跟著謝璞在周家前堂跟男丁們寒暄即可,人來人往的也出不了什么事,但她們女眷在后宅就很難說了,尤其前些日子在燕王府茶會上,她們還跟周二太太與周四姑娘有過些不愉快……
謝映容皺著眉,問文氏:“太太跟周家女眷發生過什么不愉快呢?”
文氏頓了一頓,面露難色。目前蕭瑞的身份還是“機密”,她不方便跟家里不知內情的孩子提起,這叫她如何解釋呢?
還是謝輕描淡寫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周家四姑娘看上了蕭瑞,知道我跟他定親了,就有些不高興。她母親沖我說了幾句酸話,沒什么大不了的。周大太太后來到家里給我娘賠過禮,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謝映容與謝映芬都有些驚訝。后者道:“周家不是很有身份的人家么?怎么他家的女孩子這么不講道理?這種事也好意思做得出來?”謝映容則不以為然地道:“周家的女兒大概覺得,自己能看上蕭家庶子,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吧?只是沒想到人家還看不上她而已。”
這話多少有些貶低蕭瑞的意思。謝心里不高興了,下意識地盯了謝映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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