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覺得宛琴有些受委屈了。等客人都走了以后,她特地把宛琴叫過去,安撫了好一會兒,讓對方不要在意旁人的話,又委婉地表示,如果前些日子生病,還沒有養好身體,可以多歇幾天。
其實就是在暗示宛琴,如果不想再聽那些官太太們說自己的閑話,可以不用到上房來侍候。
宛琴卻非常柔順地回答:“妾在上房侍候,原是妾該盡的本分。從前是妾糊涂了,怠慢了太太,才一直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如今妾既然已經醒悟過來,就萬萬沒有再偷懶的道理。至于旁人的幾句閑言,又有什么要緊呢?從前妾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老爺外任上,都沒少聽別人嚼舌,早已習慣了。況且這幾位太太說的都是實話,偶爾還會夸妾幾句。即使有幾句不好的指責,也都是因為關心太太、與太太交好的緣故。妾心里感激太太們的抬舉,斷不會有半點怨言的,心里還十分高興,這些太太們的家里,都與咱們謝家交好,不是那等面上和善、私底下暗藏禍心的小人。”
宛琴如此深明大義,又一派溫柔和順,就象從前在曹淑卿面前那般謙卑體貼,文氏還能說什么呢?自然只能默許她留下來了。
不過夜里私下與謝璞說話時,文氏也提到了宛琴:“她如今想開了,便事事都做得極好,叫人挑不出錯來。在外人面前,也處處都顧著我的臉面,從不計較別人的閑話。我心里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卻又不好在客人面前為她說好話。有萬太太在,一聽到我替妾室庶子庶女辯解,定是要貶駁一番的,沒得叫宛琴更受斥責,連累得孩子們也沒落得好。”
謝璞輕輕笑了笑:“這有什么?萬太太說話不中聽,你也不必處處讓著她。她就算是平昌侯府的媳婦又如何?萬參議在我面前,尚且不敢造次,你又何必處處給他妻子臉面,倒縱得人越發不知天高地厚了。”
文氏嗔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況且萬太太還是為了我著想,我難道還能當面駁了人家的好意?萬太太脾氣是不大好,但她已是我們的親家了,為了孩子將來的日子著想,我自然要給她留點臉面的。她得罪的又不是我,也從不跟我紅臉,反倒是我們,為了把容姐兒嫁出去,順道幫襯萬隆一把,對她多少有些算計之處。我心里有愧,在她面前,總是忍不住要容讓三分。”
謝璞淡淡地道:“你有什么可愧的?我們幫了萬隆,難道萬隆不是她兒子?”他也不多談萬太太的事,只道,“宛琴那里,你更不必覺得有愧于心。如今她只是在盡自己妾室的本分,你肯讓她幫著招待客人,也同樣是在抬舉她。這是她的福氣。換了是旁人,哪怕是曹淑卿呢,哪里還能容得下一個有外心的妾?!若是實在覺得她做得好,想要獎賞一番,多賞幾個荷包就是了。她手頭怕是沒多少銀子,如今又添了娘家人來北平,手頭定是緊的。你只要別讓她有機會插手家里的賬,隨你賞她多少財物,她只有感激你的份。若想要得再多,那就貪心了。”
文氏知道丈夫還在為宛琴過去胳膊往外拐的行為氣惱,也不多勸,隨口就答應了下來。等到次日見了宛琴,她就避了旁人去問:“可有什么想要的東西?這幾日辛苦你與金姨娘幫襯我待客了,回頭我要給你倆都發厚賞。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事先跟我說,我好叫人準備去。”
宛琴等文氏這句話已經等了好幾天,便露出猶豫的表情來,然后怯怯地道:“妾也什么想要的,衣食住行都有太太安排,事事周全,不缺什么東西。若太太開恩,那……妾倒是想見一見娘家親人。聽說妾的父親病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眼下如何了。就算能打發丫頭婆子去探望,終究不如親眼見到的安心。”
文氏想了想,道:“我聽底下人報上來,道葉老高的病情已經大好了,前兒還在院子里活動,想要與家人一道出門逛廟會去呢。你要見他們也容易,打發人雇輛車,把人接進府里來就好。雖說外人不方便進二門,但客院如今是空著的。你哪一日想見他們了,跟前院的人說一聲,打發人去接,然后讓人把客院正屋的炕燒起來就是。”頓了頓,又補充道,“到時候還可以讓芬姐兒與涵之也過去和你爹娘見一面。”
宛琴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行禮謝恩道:“謝太太恩典。這幾日家里多客人,等到客人少了,家里人都閑下來時,妾就打發人去跟爹娘說。但四少爺和四姑娘身體都偏弱,妾的爹雖然病情已經沒有大礙,卻不知是否還帶著病情,還是別讓他與四少爺、四姑娘接近的好。橫豎來日方長,將來總有見面的時候,也不必急于一時。”
文氏點頭答應了。
過后謝映芬那邊聽到了風聲,忙去找宛琴:“姨娘要跟葉家人見面,怎么不帶上我和四弟?四弟體弱,你怕他過了病氣,也就罷了,我那點小風寒卻早就好了,壓根兒就沒什么好怕的。姨娘為何也不讓我去呢?”
宛琴嘆道:“四姑娘是擔心我還有別的想法,跟娘家人見面時使壞吧?你放心,我還沒這么糊涂!曹家如今自身難保了,我娘家人為了避開兇險,都千里迢迢從京城趕到北平來了,我還能對曹家有什么奢望?!只不過有些話,當著你和四少爺的面,我不好在娘家人面前提,才不叫你們去罷了。放心,銀杏跟在我身邊呢,見面的地方又不是在外頭,而是在咱們謝家官邸的客院里。就是我犯了糊涂,葉家人難道還敢造次么?他們想要在北平立足,還得靠著我們謝家呢!”
銀杏是謝映芬的人,這段日子也隱隱約約地露了形跡出來。宛琴畢竟是在曹家那種公侯府第里長大的,只要留心,不可能發現不到這一點。她倒也沒什么可生氣的,官宦人家的閨秀千金,倘若連這點心計都沒有,將來如何能嫁進顯赫人家里過活?雖說如今曹家自身難保,自家的千金都未必能說上什么好親事,更別說是幫一個舊婢的女兒說親了,依著謝璞的脾氣,恐怕不可能給小女兒說什么顯赫的好親事,但宛琴心里對女兒作為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心計,還是有一定期望的。
銀杏是女兒的人,總好過是正室文氏的人。宛琴用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反倒因為銀杏是向著女兒的,她便覺得對方也會向著自己。面對娘家四位親人時,她還能多幾分底氣。
不在葉家人暫居之處見面,也不是壞事。宛琴清楚謝璞與文氏對自己肯定還有些防備之心,但沒關系,她又不是要做什么背離夫主的壞事。她只是想要避開外人,仔仔細細向娘家人打聽清楚京中的情況而已。她必須得知道,曹家的處境究竟壞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會牽連到謝家,尤其是自己和一雙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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