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忘,勿忘,若證實自己的內心,其實他并不想遺忘,也不想被人遺忘,所以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寫一封家書。
他在信上寫了大哥二哥,寫了三哥四哥,卻從未提過妻主一句。不是因為他冷情,而是因不知如何下筆。
亦是因生怕筆墨落在紙上,便寫出了自己的奢望,寫出了自己的可悲,寫下了自己的長情,亦寫下了自己的可憐。
當初離家時,逸宣心底里充滿了各種絕望的情緒,他時常想起當年那只松鼠,也以為感情是可以很輕易就能放下的,而一旦放下了,就能讓自己活得輕松一點了。
他以前畫了很多張畫像,全是妻主的模樣,她一顰一笑他珍存心底,后來他不再畫妻主的模樣,強迫自己不要回想,卻總是鬼使神差的,即使人沒在她身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總有她的影子。
比如她愛穿的紫衣,比如他畫的那些紫眸松鼠,比如他釀的酒,比如他的那些夢……
而今佇立在三位兄長的身旁,看著兄長們昏迷時的樣子,又想到之前的地震,親眼看著三位兄長險些被山石活埋,他心里想的,念的,竟從事從前的那些影子。
執著于忘,為了遺忘而遺忘,卻始終銘記著。
這份矛盾的執念,是與當初不同的煎熬。
而身在這份煎熬中,他又何嘗好受?
人生最怕的莫過于生離死別,一轉身便可能錯過一輩子,青峰郡的地震像是一聲聲警鐘敲在他心上,震饋他靈魂。
假若死了呢?假若因為這些不可抗力妻主不在人世呢?即使分居兩地,他知道她活在這個世上,她在某處好好的活著,他心里便是安的。可若是妻主沒了呢?若是……
徐徐的,他將臉埋在了掌心,不敢再想下去。
而也是這時,或許是一種莫名的直覺,他身形忽然一僵,而后徐徐回首,便聽見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家伙開心道:“爹爹,抱!爹爹,鼠鼠!爹爹,大爹,二爹!”
小家伙力氣大,掙開緊緊摟著他的山莊下人,邁開胖乎乎的小短腿,興沖沖地撲向了逸宣。
無忘一把抱住逸宣的大腿,小臉憨態可掬,露出一個相當可愛的笑容。然后,他又伸出一只小手手,快樂地說:“爹爹,鼠鼠!”他指著“鼠鼠”那里,示意爹爹快看。
他好聰明的,山莊里,爹爹畫過很多張畫像,他全都記著呢。他記得爹爹以前在山莊里抱著他,指著那些畫像讓他認人。有大爹的,二爹的,三爹的,四爹的,五爹的,還有鼠鼠的!
爹爹好奇怪,每次一看見鼠鼠的畫像,就好像要哭了一樣,而現在,爹爹可以不哭了,可以不用再露出那種想哭的表情了,因為大爹,鼠鼠,他們都在這里呢!
逸宣看了看無忘,之后,他又徐徐抬首,涼風掀起塵煙,而遙遙相對,他看見了,那個他記憶中的女人,那個使他日夜思念,卻又痛苦抗拒這份思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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