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在集市上,對于李子期和十八娘而言,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如果不算國師用棍子挑著謝靈的話。
長安城的集市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梳著總角的小童提著一籃子尚有露珠的荷花在那里叫賣,眼睛卻直溜溜地盯著賣糖人的小販。
初次來長安的女郎,強作鎮定,挺直了胸膛,其實在不停的觀察著長安城的小娘是如何走路的,先邁哪只腳,兩腳之間的距離有多長……
穿著短打的大漢,身上還有頭發上還粘著些許的粗鹽粒子,想必剛從漕運上扛過了鹽包,扯著嗓子喊道:“小二,來碗嗓子面,少湯多面。”
這就是平常百姓的日子,誰做皇帝,那漕運碼頭時姓蕭還是姓李,對于他們而言,壓根兒是無所謂的事,甚至于還比不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天花,來得更切身一些。
李子期就像是一個關了數十年,初次被放出來的孩童,見到什么都覺得新奇,非拉著十八娘坐到了那做糖人的地方。
“大伯,能照著我倆人做糖人么?要多放糖,甜到齁……”
那白胡子的老爺子樂呵呵的看著李子期和十八娘,笑道:“這是你家娘子吧?長得可真夠俊的。要我說你可算是找對地方了,我這做糖人的手藝可是祖傳的,若不是我那兒子今年來考恩科,這長安城我還不來咯。”
他說著,很快的竟然就做出來了兩個栩栩如生的小糖人,乍一眼看去,竟然還能看得出來是李子期同十八娘。
這下子十八娘也忍不住驚嘆其來了,“當真是好手藝,聽老伯的口音,怕是楚地人士吧?”
老爺子激動了,“小娘子這都能夠聽得出來啊!可不是么,我們那兒三國時期可是名戰場呢。只可惜啊,地是好地方,就是幾乎年年水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咯。”
“若是有一年三熟的良種,楚地可能成為魚米之鄉?”十八娘接過糖人剛想放進嘴中,就被李子期奪了過去,“你拿錯了,你吃我,我吃你,才對!”
十八娘俏臉一紅,這個沒臉沒皮的!
而在那老爺子身后的書生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小娘子可有良種?一年三熟,一年能怎么能種三季?如今的稻種不佳,多是癟殼,而且易生萆子,連給鄉親們糊口都難以做到,還得種些紅薯當添補。”
十八娘眨了眨眼,“且等著吧,不久說不定朝廷就有好消息傳出來了。”
那書生卻是一下子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坐了下去。
十八娘瞧著一頭霧水,李子期卻快速的從兜里取出銅子兒放在那老伯的竹簍子里,拉著十八娘就跑了。
“難得遇到一個從南方來北地的人,還沒有問清楚當地的情形呢!”十八娘看著莫名其妙快步走的李子期,問道。
李子期卻是舔了一口手中十八娘模樣的糖人,憤憤道:“那個色胚,你眨一下眼睛,他就說不出話來了,今年考恩科,一定不讓他考中!”
十八娘這才明白過來,忍不住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起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小肚雞腸以權謀私的皇帝。
“人家寒窗苦讀數十載,就被你這樣一棍子打死了,冤不冤枉啊!”
李子期扭過頭來,認真的說道:“我是為他好!他看到你說不出話來,那日后在朝堂上見到岳父大人也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么?那不用我出手,岳父大人就得出手收拾他。我這是救他。還有等李景長大了,我就把位置傳給他,這人看不得丞相,看不得陛下,那還當什么官啊?不如回家種地好了。”
十八娘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想了想,將手中的李子期模樣的糖人含在嘴中,對著李子期眨了眨眼。
李子期顯然沒有想到她會來這么一招,頓時一下子臉炸紅了。
沈十八娘卻對著他吐了吐舌頭,快速的朝著前走去,等李子期回過神來,十八娘已經跑到前面賣蓮蓬的小販跟前了。
李子期咬牙切齒的一口咬在糖人上,喊道:“沈十八!”
十八娘這時已經抱了一捧蓮蓬,對著追來的李子期努了努嘴,“付錢。”
李子期認命了掏出幾個大子兒,從十八娘手中接過蓮蓬,問道:“你買這個做什么,剛吃完糖人,在吃這個就不甜了。”
“你帶我回娘家,去探望自己的岳父岳母還有兩個舅哥,就打算空著手去?”
“那你不會打算就帶著這些蓮蓬去吧?那我覺得岳父大人會把我們趕出來。因為那個武歸的事,我覺得他現在最討厭的就是荷花了……”估摸著每次看到荷花荷葉蓮蓬之類的東西,都想到了自己頭上一片綠色的原野……
后面一句話,李子期沒有說出口,但是十八娘竟然奇怪的心領神會到了。
她用一只蓮蓬,拍了一下李子期的頭,紅著臉說道:“竟然敢腹議我爹,罰你背我去沈府。”
李子期佯裝害怕,蹲下身來,十八娘毫不猶豫的就趴了上去,一旁的過路的大娘見了搖了搖頭,“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十八娘羞得用荷葉蓋住了臉,李子期卻是沒臉沒皮的說道,“大娘,我家娘子要生了……不是,是腳崴了,我背她去尋大夫呢。”
那大娘見自己說人被人聽見了,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快去吧,崴腳可疼了。街角就有一家專治跌打損傷的,靈著呢。我領你去……”
一柱香之后,李子期背著十八娘,帶著一大堆蓮蓬和一盒子跌打損傷的膏藥朝著沈府走去。
“你那時候為什么要用棍子挑著謝靈呢?明明是個小孩子,你怎么不背她?”十八娘沒忍住,終于問出了這樣一個困擾她多年,一度成為她童年噩夢的問題。
李子期一愣,呵呵的笑了起來,“那當然是因為國師只背自己的娘子呀,謝靈又不是她的娘子。”
他沒有說的是,國師從第一眼見到謝靈,知道她是大家出生的貴女起,就想起了大巫的預言,那是他這一生求而不得的悲劇,也是他解脫的開始。
既然求而不得,還不如一早便相看兩厭。
等沈澤從外頭回來,就看到家門站著說話的兩人,他四下里看看,見到各家都門戶緊閉,并沒有人認出來是李子期和十八娘,這才松了一口氣,黑著臉怒道:“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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