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的黃鼠狼尸體多得重重堆積,看上去份外慘烈。
大家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完全不知道先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宋道長放出神識查探了片刻,許久之后睜開了眼睛:
“沒事了。”他語氣凝重,“黃鼠狼群已經死絕了。”
說到這里,他往前邁了一步。
腳踩在透明的冰塊之上,布鞋底與泛著寒氣的冰雪相接觸間,發出輕輕的粘黏聲。
“是什么人幫忙?”他輕聲的喃喃自語:“莫非,是當年那位故人?”
以他的修為,已經感應得到這里已經沒有了危險。
寒冰的力量極為霸道,此地彌漫的陰氣都被驅散了幾分。
但這強大且又活躍的靈力對他們好像并沒有惡意,仿佛特意針對這些黃鼠狼群而來,頃刻之間將其干凈利落的斬草除根,不留半點兒禍患。
能辦到這一切,其力量修為自然大大的勝過了宋道長的法力。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當年自己的師傅曾經結識的故人,以及與他之間做出的再次相約沈莊的諾言。
大家并沒有留意到老道士的輕聲呢喃,卻聽到了他說已經沒有危險的話。
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后,眾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氣。
“道長,現下怎么辦?”
趕車的老頭兒歡喜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忙不迭的問了一聲。
這一聲問話將宋道長陷入沉思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暫且將心里的懷疑壓下,轉頭看了四周一眼,隨即大步向牛的尸體走了過去。
一會兒功夫,那牛的雙眼泛白,已經出現腐敗跡象,這顯然是受到濃烈陰氣腐蝕。
一套青藍衣裳包裹著數只黃鼠狼的尸體散落在牛尸的一側,被五雷咒轟過之后僅剩的半顆稻草人的腦袋滾落到一旁,中間還插了根細細的竹竿子。
宋道長仔細看了一番,那衣裳上帶著泥土以及腐尸之氣,看樣子應該是黃鼠狼群不知道從哪座墳中的女尸身上掏出來的壽衣,又取了稻草人的腦袋裝神弄鬼的嚇人。
“這些東西雖說是假的,但屬于死人之物,邪氣易招陰祟,不能放任不管。”
他面冷心善,暗自思咐:“此地雖說暫時受陰氣影響,可將來陰氣褪散后,仍是一條大道。”
若是任由這些東西擺在這里,再招來鬼物附身,鄉民過往之間受了影響中了邪恐怕會丟了性命。
宋道長想到此處雙手結印,召出三昧神火一指之間那衣物頓時‘轟’的燃了起來。
火星亂綻之間落到半個稻草人頭之上也跟著亮起綠光,散發出陣陣惡臭之氣。
火苗閃動之間飛快的閃過一絲女子殘影那雙陰怨的眼睛冷冷睨著眾人,但影像才剛一出現便隨即被空氣中強烈的冰系力量撕裂。
“這真是奇了怪哉。”那要回沈莊的男人雙手環胸被凍得瑟瑟發抖,卻難掩語氣中的喜色:
“怎么突如其來就下起了大雪?”
“興許是道長召來的神仙,憐惜我們受妖邪所困,出手相助呢。”
雖說下雪之后溫度驟降可眾人卻歡喜異常覺得這種寒冷遠比之前陰沉的天氣更讓人舒心。
“先別管這些了。”
宋道長在點火的剎那,也看到了那壽衣、稻草人頭上出現的女子倒影。
等他定睛一看時,又只見到閃爍的火苗而已,并沒有什么影子的存在。
雖說這影像消失得很快,可殘留的那種惡意卻令人不寒而栗令老道士更加肯定自己并沒有看錯,越發心中不大安寧。
“我們趕緊離開此地。”
“往哪走?”其中一個婦人猶猶豫豫的問了句:“此時天色已黑牛都死了,車也被這些黃大仙抓咬得不成形了……”
她話里透出強烈的不情愿顯然不愿意再往沈莊的方向前行。
有好幾人站在她那一邊,不管是吳嬸被附身還是被黃鼠狼群圍攻都令眾人對于前往沈莊充滿了抗拒之意恨不能立即便歸家去。
“是啊道長。”有人應和了一聲,“看樣子這是老天爺在提醒我們,不要去沈莊,何不就此打道回府,也能保住性命。”
“對對對。”
眾人接連點頭,就連那父母妻兒都在沈莊的男人都面露躊躇,像是拿不定主意。
宋道長皺起了眉,毫不猶豫:
“那就唯有與各位就此分別。”
他的話令眾人吃了一驚:“道長不送我們回去嗎?”
“我受沈氏所托,前往沈莊,君子不能言而無信,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老道士說完這話,沉著臉招呼宋長青上車。
“那怎么行?”其他人一聽這話,頓時急了,忙不迭的圍了上來:
“這一路連遇妖鬼,若是沒人護持,我們回去的路上萬一出了差錯可怎么了得?”他們不約而同的攔了師徒兩人去路,深怕被拋在這荒山野嶺:
“老仙長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如您與高徒先護送我們回家,末了再前往沈莊也可以。”
“那怎么行?”老道士當即拒絕:
“沈莊危險重重,我出門之前曾經占卜卦象,不得誤了時辰,否則后果難以預測。”
他忍了不耐,說道:
“這些黃鼠狼精已經死絕,就算有逃亡的,也是少數,成不了什么氣候的。”
他又看了一眼村民們:
“你們與沈莊無關,就算這一路沾了些陰氣,但回去之后最多大病一場,不會傷及性命,養一段時間就成。”
可是嚇破了膽的眾人又哪里肯聽這話,圍著他依舊不肯放棄:
“道長也說妖鬼邪類怨氣沖天,哪里肯講道理。”又聽說老道士擅長占卜,都央求他:
“不如道長替我們占卜一卦,看看我們有沒有什么劫數要渡的。”
“胡鬧!”老道士就算脾氣再好,可被這些人再三糾纏,也失去了好耐性:
“我已經言盡于此,你們不要攔我去路,拖我時辰。”
說完這話,他忍無可忍,伸手便要將人群推開。
“道長!道長!”
那最初說話的婦人站了出來,使得宋道長探出的手又無奈的縮了回去。
女人往前邁了一小步,討求道:
“既然不能護送,也不能占卜卦象,那給幾張靈符也行。”
她想到先前老道士種種手段,不由商量道:“這樣我們也能安心。”
“不要鬧了。”宋長青一見師傅被圍,連忙仗著自己身材高大硬生生擠開人群。
“你以為那符紙是路邊的草,一抓一大把的?”
他沒有宋道長的好涵養,大聲的喝斥:“我們自己都不夠用了,怎么可能還給你們?”
“小哥說話好沒道理——”
眾人開始被他身材、音量所懾,愣了一愣,但回過神后又很不服氣。
“事關大家生死,出家人以慈悲為懷——”
“什么出家人?我們不是。”宋長青大聲否認:“要不你們去找真正的出家人救命。”
“你這小子怎么說話的?”
那婦人提高了音量,叉著腰挺胸往前邁了一步。
宋長青一見她靠了過來要貼上自己身體,當即‘噔噔’后退:“你不要過來——”
師徒兩人都是厚道人,又不愿對普通人動手,一時之間竟被困在原地。
宋青小一見這師徒兩人被攔住,當即跳下馬車,大步向師徒二人走了過來。
“我偏要……”那婦人一心想要討得保命靈符,堅決不肯讓步半分。
她話未說完,便感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后背。
“他讓你不要過去,你聽不到嗎?”少女清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緊接著,一股大力從后抓了過來,她在這股力量之下完全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身不由己被拽向后方,只能聽到耳側風聲刮過。
下一瞬間腳尖離地,好似被人高高拎起,緊接著又‘呯’的重重摔入數米遠的冰地里。
這一摔之下險些沒將她摔散了骨架,一時間渾身發麻,連慘呼聲都被堵在了喉間,難以出聲。
“小師妹……”
宋長青沒料到宋青小如此彪悍,一來就將人打倒在地。
但也幸虧她這一出手,將那女人拉開后,解決了師徒兩人不少麻煩,使得二人反應過來迅速脫身。
還有一些不甘心的想要再圍過來糾纏,宋長青也學到了宋青小的方法,將碩大的拳頭一握,眼露兇光,成功的將一批人震退。
老道士面冷心善,一生之中謹記當年師傅的教誨,從不對普通民眾施展武力,沒料到拳頭如此好辦事。
若是以往,他肯定會多加教導,但他這會兒被糾纏出了真火,也就悶不吭聲。
“那趕車的,也上車。”
見兩個徒弟都上車后,老道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轉頭往人群之中看了一眼,招呼了一句。
大家害怕宋長青的拳頭要打人,既是不滿又還不甘心,只是見到老道士沉著臉,表情看上去嚴厲得有些嚇人,一時之間也不敢再出聲。
那趕車的老頭兒蹲在死去的老牛面前,一臉垂頭喪氣,聽到老道士的招呼的時候,又驚又怕:
“我?”他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白宋道長喊他的用意:
“道長是叫我嗎?”
他沒料到宋道長還會叫他上車,看樣子像是要找他一路同行。
“可是道長,我的牛已經死了——”他有些傷心的指了指已經死去的老牛,納悶不解:
“沒有了拉車的牛,我就是上車也無濟于事啊?”
他不愿意同行。
宋道長提到過的可能會禍害他的黃鼠狼群已經接連死盡,哪怕他就此折返回去,也不至于再出大事。
沈莊擺明了并非善地,光是一路遇到的事已經夠可怕了,越是接近越是嚇人,他不想再趟這淌渾水。
“你只管上車,我叫你來,自然有我的用意!”
宋道長冷著臉,又喚了一聲:
“快些,不要誤我時辰。”
那老頭兒雖說滿心不愿,可是在宋道長冷臉之下,又不敢反抗,猶豫半晌,挪著小步緩緩靠近牛車。
他倒也不是全然害怕宋道長的緣故,而是也有些舍不得自己的這架牛車。
雖說牛是死了,可車還在,宋道長等人擺明不可能下去,興許是要跟他談租車的事情。
再想想這一路行來雖說經歷了數次險境,可每次卻都逢兇化吉,興許是因為老道士法力通天的緣故。
想到這里,老頭兒心倒是定了些,緩緩上車。
同時還有那家在沈莊的男人,猶豫了半晌之后,也跟在了老頭兒的身后,見宋道長沒有阻止,也壯著膽子爬上了車。
其他人沒有動彈,都帶著不滿的神情望著車上的幾人。
老道士想了想,從包里摸出一張折疊的符紙,往眾人扔了過去:
“你們拿著這張符紙,同路倒返回去,只要路途上不分開,想必是不會出事的。”
大家一見符紙,爭先恐后的想要去拿到手中,倒也顧不上再去攔人。
宋道長拿出一張符紙已經仁至義盡,他雙手結印,打入數道法訣進入那被冰凍住的幾具銅甲人體內。
只是寒冰的力量非同一般,他一連打了數次靈力,銅甲人才終于融化,活動了幾分。
一旦恢復了活力之后,在宋道長示意之下,十具銅甲人各自抬起車廂四角,將車高高舉起,隨著宋道長一聲厲喝:
“起!”
車輛被十個銅甲人抬著飛速前移,頃刻之間就離開此地數十米。
“道長——”
車子的速度快得驚人,遠比牛拉車的時候快了不知多少倍。
這如同坐筋斗云般的速度令得拉車的老頭兒既感新鮮刺激,又有些害怕無比。
他伸手抓緊了車廂壁板,開口問了一聲:
“您叫我上車,所為何事呀?”
宋道長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僅只是一會兒功夫,這老頭兒的印堂之間又透出了層層黑氣。
他身上的陰氣本來已經受到了壓制,宋道長先前喂了他一張符紙,本來已經被重新催燃的三盞陽火,此時竟然又有兩盞已經熄滅。
“不可能啊——”
老道士喃喃自語。
從發現趕車的老頭兒中了招后,他就一直在分神注意此人。
若是此人中招的原因是因為最初坐在車外,宋長青得道行不足以鎮壓妖邪,所以使得陰鬼鉆到了空子也就算了。
可他出事之后,宋道長特意與兩人交換了位置。
從黃鼠狼群攻擊到被斬殺,這老頭兒除了最后與眾人一起下車之外,沒有單獨呆過,也沒有離開過宋道長的視線。
既然如此,他身上的這股濃重的陰氣到底是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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