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申時末,由兵馬司派兵士護衛,四輛馬車離開清韻齋窯場。
至此,窯場恢復了正常秩序,從開始給宮中趕制進獻物品開始,一直到裝了玻璃宮燈的馬車離開,夏家派來護院的家丁和莊丁,才都各自回家做自己的差事。
邵毅和夏梓堂也不用再整日守在窯場。
說起這個,夏宴清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為了這檔子事兒,這倆人,大過年的,連個和親朋好友一起聚聚的機會都沒有,把時間都耗在這兒了。
和往年一樣,從正月十三開始,就陸續有花燈展出,人們也開始了為時三日的賞燈,只是花燈數量不是很多,相應的人也不多。
到十四的時候,大多數買賣商號和富貴之家,都能把各自的燈籠掛出來。
各家各戶經常是一家大小一起出來,就連日常不怎么出門的大姑娘、小媳婦,也能在這天出來看看燈、湊湊熱鬧,家境好一些的,還能買些零嘴兒和小物件。
也就是正月十四這日晚間,朱雀大街和東市、西市大街的北端,各懸掛出一對亮眼的宮燈。
在天光暗色盡去、夜幕漸濃之時,各種顏色、各種樣式的燈籠,都展現出色彩繽紛的光暈,觀燈的人也陸續出來。
這時,窮人富人能在同一個街巷行走、在同一盞花燈下觀賞。
大呼小叫、蹦蹦跳跳的孩子們,也能在這時,討一枚銅錢,買幾粒糖豆或別樣小吃。
雖然燈籠眾多,人聲喧囂,卻依然難掩玻璃宮燈迸射出的炫美光彩。
遠遠望去,在數不勝數的各色彩紙、宣紙的光暈中,亮麗的玻璃燈籠,吸引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視線。
如今,京城百姓大多都知道,這世上、皇宮中,出現了一種薄而透明的片狀物,可以鑲嵌在窗戶上。
玻璃窗戶不阻擋日光照射,視線還能穿過窗子,看到屋外的情形。
經過人們指點,街上觀燈游玩的人,很快就知道,大街盡頭的那處格外璀璨的亮光,就是玻璃做的燈籠。
一時間,觀燈的街道更加熱鬧,議論聲、解說聲中,人們慢慢往大街北端匯聚。然后就是眾多不同的人的同聲驚嘆。
展示玻璃宮燈是皇帝的吩咐,而且宮燈貴重,官府安排有看守宮燈的人。
這些人已經過了最早的驚艷,這時便有了蔑視別人的資格。
一個兵士聽人指點,說這就是玻璃時,挑著下巴,用炫耀的語氣說道:“說什么呢?這可不是普通的白玻璃,這是用夾花玻璃做出來的宮燈。”
下邊一個書生見兵士的態度還算不錯,問道:“我們也看到那金絲牡丹圖了,但那不是貼在玻璃上的嗎?終究也還是玻璃的吧?”
兵士嗤笑一聲,高高的指著燈籠,“瞧見沒?那金色牡丹的脈絡枝干、鏤空葉子,那可不是貼上去的,那都是夾在玻璃中間、和玻璃筑成一體的。若是貼上去的,還用得著高懸在這里嗎?虧你也敢說。”
“啊?和這透明之物鑄成一體的?這怎么可能?”那書生驚呼,別的人也一起驚呼。
有另外的聲音咋舌:“知不知道玻璃如今的價格幾何?聽說已經叫價到六百兩了,卻依然沒人肯出手。這種夾了牡丹圖的,這得值多少銀子啊?”
“是啊,如此精美的畫作,看看,還有那細如蠶絲的紋理,是如何完好無損的置于玻璃中間的啊?堪稱巧奪天工!”
眾人一邊細細觀看,一邊指點著議論,“哎哎,你們看到牡丹叢中有蜂蝶了嗎?看看,就是那個,還在動的?”
立即有人驚呼:“果然是呢!的確是蝴蝶和蜜蜂的樣子,顫巍巍的在動呢!”
眾人聞聲看去,花開富貴的牡丹圖未能阻隔宮燈中的燭火,在一片晶瑩剔透的花影扶疏中,果然有幾只若隱若現的蝴蝶和蜜蜂在顫顫而動。
有了這幾只蜂蝶,立即讓玻璃宮燈的富麗堂皇,染上盎然的趣意和生機。
“天吶,果真是上天眷顧,咱們才能看到如此神奇之物吧?這,這怎么做出來的啊?”驚嘆聲不斷。
另一個兵士笑道:“沒見過吧?瞧見那里面了嗎?那里面是極細的鐵絲,頂端焊上去的蜂蝶,才有那顫悠悠、像是活過來一樣的感覺。是不是瞧著,好像真的在飛一樣?”
一個老者嘖嘖稱贊一番,說道:“玻璃已是稀世之物,而把金絲畫作融入玻璃,更是高明手段。這是皇上他老人家仁愛圣明,否則,爾等小小百姓,哪里能看到天宮才有的神奇之物?”
眾人看去,有人認出,低聲告知身邊的人:“這位是在順天府衙做事的官老爺,我在衙門外見過的。”
“哦哦哦,那就沒錯了,一定是皇上仁愛,把宮燈展示于民間,讓咱們開眼的。”
“也不知這做出玻璃的是什么人,又是用的什么手段,居然能做出如此神奇之物?”
“這你也不知道?是夏家和離回家的四姑奶奶啊?不知道嗎?就是去年年初,和王大才子成親的那位,夏小娘子,想起來了嗎?”
周圍立即有人張大了嘴,“對,原來是那位啊,那位不是經營陶器的嗎?”
“切,人家那位姑奶奶有大才知道不?經營陶器那都是小事兒,如今這玻璃,才是大能!”
“那不是和離……唉,一門兩狀元的王家和王家二爺,可惜了啊?”
“什么一門兩狀元,一個狀元好不好?”
琉璃宮燈下方,遠遠近近的人越聚越多,不斷有人被清退離去,也不斷有人再近前來觀看。
王晰本來護著徐清惠站在外圍,也已經打算離開了,卻依然把來往人們的議論聲聽了個足。
他們身邊還圍著青黛、碧藍兩個丫頭和兩個小廝,這四人也都神情緊張護在一旁,生怕有人撞到徐清惠。
王晰兩人都盡力克制著情緒和面色,卻收效甚微。
青黛、碧藍和兩個小廝也都屏氣凝神的注意著周圍,生怕發出什么意外動靜,惹得主子更加不快。
徐清惠再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原本是不應該出來的。但她這一胎懷的很穩,鮮少有事,而且,這是她第一次能和王晰一起出來看燈。
所以,兩人就想著遠離人群,在外圍看看熱鬧就好。
豈知不知不覺隨著人流走來這里,不但看見了玻璃宮燈,還聽到了人們的各種議論。
尤其是惋惜王家二爺和離的議論,就是想聽不到都不行。
走了一段路,身邊的人漸漸少了,看著不遠處依然喧囂熱鬧的人流和燈籠,徐清惠終于沒忍住,挑釁的看向王晰,低聲問道:“二爺后悔了吧?”
王晰本就在極力克制情緒外露,忽然被徐清惠問出這么一句,立時就是一愣。
徐清惠見他如此神情,心下更是凄然,卻倔強的再問:“二爺的確后悔了,是吧?夏宴清有如此大能,若二爺當日能和夏宴清成夫妻之實,傾心愛她護她,不但現在二爺和夏氏是一對神仙眷侶,王家也能早日門庭顯赫,甚至會因為夏氏……”
“好了,”王晰回過神,忙打斷她,“誰也沒這么說過,你別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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