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從山接過冊子,轉交到曲江面前。
曲江一看扉頁上的字,神色立即凜了凜。下意識的抬眼,掃過皇帝和邵毅。
這一年多,京城里最出風頭的,莫過于清韻齋和玻璃了。
從皇宮開始出現玻璃窗之后,清韻齋不斷推出新品,每一樣都能鬧出不小的動靜。
如今王公貴族的府上,只怕門窗都已換了玻璃的。
平民百姓憑自家能力,有能力的,會用上幾塊玻璃。沒能力的,也心心念念的,希望有朝一日用上玻璃,讓冬日的房間,也能有陽光照射。
而他現在手上拿著的,正是玻璃的制作方法。
曲江集中精神,一頁頁的快速看下來。
他是將作大監,對工匠行甚是了解,玻璃制作并未超出這個范疇。而夏宴清也不具備之乎者也的筆力,白話的很,所以曲江看的很是順暢。
一路看下來,曲江把最后一頁合上,長長的吁了口氣。
看起來稀奇、晶瑩剔透的玻璃,原來做法并沒有多難。怪不得,京城另有幾家玻璃作坊,不過收買了幾個工匠,就能另起爐灶。
在曲江看冊子的同時,皇帝已經喝下一盞茶,和邵毅聊了好一會兒的玻璃趣聞。
見曲江終于把冊子合上,皇帝轉向他,問道:“這文書上的玻璃制作是否合理?可有疏漏?”
曲江雙手把冊子送還孫從山,躬身回道:“稟陛下,單從字面看來,沒有什么疏漏,可行性也很強。只要里面提及的原料成分和配比沒有問題,只要試上兩次,應該就能燒制出玻璃。只是,文書里提到的雙金屬測溫儀,微臣沒聽說過此物,還需要看看實物才行。”
看到這份文書,曲江的心里是有些異樣的,一個女子掌管的作坊,其中涉及到的器物工具,都發揮了極大的功用。
這種雙金屬測溫儀,曲江好像有點觸動,但沒把握到關鍵。
皇帝看向邵毅。
邵毅連忙答道:“這個沒問題,清韻齋的測溫儀并不保密,圖紙或實物都可以給曲大人。包括溫度范圍的標注和校準,清韻齋都可以做,曲大人也可以實地驗看。”
可以嗎?曲江驚訝一下,竟還起身沖著邵毅拱手道:“多謝邵副尉。”
這個話題,皇帝就聽不懂了,但曲江顯然是明白的,而且這東西看來還挺重要,以至于曲江這個三品官員,還要向邵毅致謝。
雖然皇帝知道,邵毅和夏宴清應該不敢騙他,也沒膽子刻意隱藏緊要技術,用以向朝廷討要好處。
可是看到曲江能認可這份文書,且還如此鄭重,皇帝依然很高興。
他把另外那份條陳也遞出去,說道:“曲愛卿再看看這個。”
條陳的內容,可比制作玻璃的冊子簡單多了。
曲江剛還在詫異,皇帝為什么拿玻璃的制作方法讓他看。
等到把條陳拿到手上翻開,臉色立即就變了,而且越看越不敢相信。
“千,這是說的千里眼?”曲江愕然抬眼,直瞪瞪的看著皇帝,妥妥的殿前失儀了。
“微,微臣沒看錯吧?這里面說的是……要做出千里眼這等神物?”曲江磕磕巴巴的問道,怕不寫條陳的人瘋了吧?
“沒錯。”皇帝氣定神閑的端起面前茶盞,小小的抿了一口,心下很有些得意。
連將作大監猛然聽聞千里眼,都能這么失態。如果這神物真正做出來,并應用于軍中,那將是多大的優勢?
皇帝指了指曲江手中的條陳,問道:“如果把這個試制的差事交給你,你可有頭緒?”
曲江額角立即滲出汗來。
這,這,這怎么可能?從條陳的內容上看來,那個發瘋的人認為,千里眼的制作和玻璃有關。
但是,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啊。
見過玻璃和用過玻璃的人多了,卻也只能讓視線穿透玻璃,看見的景象卻沒有絲毫變換,絕沒有延展視線的效果。
甚至還可能因為玻璃制作有缺陷,視線穿過玻璃看到的物事,會有些許波紋狀的走形。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變成千里眼?
無論曲江怎么想,也想不出玻璃和千里眼有什么關系。
他站起身,躬身問道:“微臣敢問陛下,不知這個條陳是何人所寫?微臣得問問,制作千里眼的構想因何而起,才能判斷出是否有試制的可能。”
如今在屋里的人,除了曲江,就只有皇帝、孫從山主仆和邵毅,這三人都是工匠行的門外漢,不明白開發一種新器械,首先的著眼點應該放在哪里。
如果夏宴清在這里,一定會替曲江叫好。
對于千里眼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曲江剛看到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又被皇帝直問到面上,居然立即就能把握到其中關鍵。
如果是她在場,被曲江多問幾句,說不定真的讓他問出些什么。以曲江的本事,和將作監的實力,只怕用不了多長時間,真能被他把望遠鏡做出來。
“承安,你給曲大人說說。”皇帝自然不得要領,他把邵毅推了出來。
邵毅應聲站起,沖著曲江微微欠身,說道:“條陳是清韻齋的東家、夏家四姑奶奶寫的。她之前曾拿到過兩塊不規則的玻璃廢料,無意中移動距離時,發現視線穿過兩塊玻璃,看見的景物有放大效果,所以有了這個構想。”
曲江腦子懵了一下,這條陳,居然是個女子寫的。
而且,若是兩塊不規則玻璃和目光在同一條線上的話……效果還真不好說。
“不知這兩塊玻璃現在何處?能否拿來給本官借鑒一二?”曲江滿心期待的看著邵毅,問道。
邵毅連忙拱手致歉:“這個發現,是夏氏宴清在很久之前,偶然所得。據說,她當時只有個模糊的想法,自己也感覺匪夷所思,便棄之腦后,廢玻璃當時就丟棄回爐了。”
曲江緊接著追問:“夏氏女可有說過,兩塊廢玻璃具體的形狀如何?”
邵毅攤手:“下官問過,她說沒什么形狀,就是不規則的玻璃廢料。”
這時的邵毅,也明白了曲江的意思。
別說他沒問過夏宴清,那兩塊玻璃是什么形狀,就是問過,也不能告訴這位。
阿燦可是說了,這種事,全靠機緣和巧合。
如今,千里眼的機緣巧合,已經把一大半告知了曲江。若再被他問出些什么,這個機緣豈不是全都歸了他,那阿燦還有什么優勢可言?
曲江倒是沒從邵毅話語中聽出什么,看起來很是失望,轉而向皇帝說道:“稟陛下,若千里眼的構想是從兩塊玻璃廢料中發現,想要試制的話,就只能用大量、不同形狀的玻璃進行試驗。尋找到合適的玻璃形狀,然后再加以精制,進行千里眼的制作。”
皇帝點了點頭,對千里眼的期待,又多了幾分信心。
算起來,曲江管理的是天下最頂尖的工匠,可他的想法卻和夏氏女如出一轍。由此可見,夏氏女之能,著實不可小覷。
那么,她的想法也很有可能變成實物。
皇帝看了孫從山一眼,孫從山會意,退出御書房,站在門外,注意著內外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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