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顧府正堂之內,顧家正在用午膳,難得顧庭深回府吃一次午膳,顧家幾口人總算湊在了一起,端的像是在過節一般。
顧老夫人看著身形消瘦的親孫,心疼得直嘆氣,“四哥兒,祖母知道你諸事繁忙,但你得學會照應自個兒的身子,若是得了空,便要常常回來用午膳,免得我和你娘掛心你。”
顧庭深聞言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頷首,“是,孫兒知道了。”
顧大夫人平靜地點了點頭,沒見多少歡喜。
她自己的兒子她知道,自打成年之后,心中裝著的皆是天下事,從來沒多顧慮過自己,如今雖是應了,若是忙起來,便又全然不顧了。
吃了一會兒,顧老夫人看著今日回府探看的三姐顧樺桐道,“年紀大了,便希望孩子們多在眼前,四哥兒日日忙,錦丫頭,唉……又不在府上,三姐兒你若閑了便多回府來看看,侯爺若是有空,讓他一道來,若是晚了,歇在這里便是,你們的屋子我都讓下人們日日打掃,咱們府上什么都不少,就是少人氣兒。”
顧樺桐聞言笑道,“祖母能吃兩碗飯,就是孫女都比不過,哪里年紀大了。”
顧老夫人被逗得笑了出來,“你這丫頭這嘴,真是……”
顧大夫人笑著瞪了顧樺桐一眼,“都是作媳婦的人了,還沒一點正行。”
顧樺桐俏皮地眨了眨眼,“女兒再大,在娘和祖母面前都是孩子。”
顧老夫人抿著嘴笑,“這話倒是不錯。”
顧樺桐接著道,“侯爺進來精神不大爽利,有時還會說些稀奇古怪的話,許是前些日子磕那一下留的遺癥,這幾日都在家歇著呢。”
顧老夫人點了點頭,“那可得好生養著,若是落下了病根,到老了就要遭罪了。”
顧家二老爺顧暾看了顧樺桐一眼,說道。“沒請太醫給瞧一瞧?”
顧樺桐搖了搖頭,“請倒是請了,可也沒看出是怎么回事。”
顧樺桐說著視線落在安靜吃飯的顧庭深身上,“四弟,我聽聞這回勻兒患病,是一個江湖郎中給醫好的,你可知他如今在何處?我想把他尋來,也給侯爺瞧一瞧。”
顧庭深想起晌午在長盛街遇到的那個紅衣女子,心念微動,點了點頭,“我讓路北找找看。”
路北聞言看了一眼顧庭深,得到允許之后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顧樺桐笑道,“那可有勞四弟啦。”
顧老夫人搖了搖頭,“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麻煩的。”
一直不說話的二公子顧庭渝打趣道,“那自然是因為四弟如今是丞相大人。”
顧大夫人嗔怪道,“無端地又吃什么飛醋。”
顧庭渝的夫人林氏是林將軍府上的長女,是個性子直爽的人,快言快語道,“娘你別聽二哥的,他如今這大學士的官都不想做,如今正是開春,一心念著要帶著我去大理玩呢。”
二老爺顧暾聞言嘴角抽了抽,“在其位謀其職,不要總想著貪閑,。”
顧庭渝聞言也不惱,給自家媳婦加了塊雞腿,“我倒是想,可是陛下不讓啊。”
顧老夫人聞言笑得更開懷了,“也就是二哥兒,總想著忙里偷閑,在咱們顧家真是獨一份。”顧老夫人說著便笑著看向顧庭深道,“四哥兒你要跟你二哥多學學,咱們大越人才輩出,可不單是靠咱們顧家死撐著。”
人活得越久,便會把功啊、名啊看得更淡,自個兒一輩子過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看著她的丈夫,她的兒子相繼走在她的前頭,她真的舍不得自己的親孫再赴他們的老路。
二老爺顧暾聞言面色變了變,“娘,這話不能這么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四哥兒盡職盡責,怎么還有錯的道理了。”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可人這一輩子,總不能只有公家,也要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個兒的日子。一輩子忙忙碌碌,到最后卻發現這一輩子沒有一刻松快時候,那時的苦,只有自個兒知道。”
二老爺聞言飲了一勺湯,沉默不語,神色恭敬,但若細看,倒不像是服氣的。
二老爺的兒子顧庭澤正值弱冠之年,沒有其他長處,倒是很聽話,點頭應道,“祖母說的是。”
顧庭深飯時向來話少,就是平素里話也不多,最先放下筷子道,“祖母,母親,叔父,我吃完了,您們慢用。”
顧老夫人蹙著眉不大滿意,怎么不多留一會兒。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說出口,點了點頭,“去吧,早忙完,早些回來。”
“是”顧庭深說著起身離開。
然而,他剛一起身,便見堂前有個高挑的紅衣女子,此時正定定地望著他。
容貌算不上傾城,五官秀美,嬌媚中帶著英氣,眉眼氣勢逼人,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此時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卻不知為何染上了水汽,雙瞳幽深,藏著太多的心事,視線灼熱,似乎能將周圍的一切都焚毀,讓天地間只剩下她和她眼中的人。
鳳凌雙手緊緊地握著,灼灼地望著遠處的人,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動作,她怕她一動,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了。
她出現在此處已有一會兒,誤打誤撞跑到了顧家的正堂,撞見了正在吃飯的一家人。
她原本想趁著無人注意一走了之。
可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蒼天有情。她在轉身的那瞬間,余光瞥見正對著她的方向有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她心中一驚,不顧追過來抓住她胳膊的梁宸,用盡全身力氣轉過身去。
只一眼,便已淪陷。
他……
她心中勾畫千萬遍,痛過千萬遍的人啊,竟,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眼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又只是清晨遺夢,怕一靠近又是一場空。
可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像個不會痛的人,不顧一切地朝他在的方向走去。
這腳印就像落在她的心尖上,每一步,都是裂心之痛。
梁宸看著已經失了心神的鳳凌,被她甩開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前。
看著他神色疏冷,看著他不茍言笑,她將手腕放在唇邊,絲毫不留余地地咬了上去。
會疼,那應該不是夢吧?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湊上前去,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期待他的視線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他的視線移過來,她咬著牙,終于還是忍不住淚打濕了眼眶。
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在任務中犧牲了,孤兒寡母不好過,她就逼著自己堅強,因為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要護著老媽啊。
久而久之,她便養成了男兒的秉性,流血流汗不流淚。
可當年,隊長倒在她身前時,她何止流了淚,而是抱著那具殘破的尸身哭成了一個淚人。
當他重新站在自己的眼前時,她咬著牙,卻依然忍不住滿眼淚痕。
在堂內吃飯的眾人見顧庭深站著不動,也順著他的目光忘了過去。
顧老夫人心慈,看著眼睛發紅的鳳凌,忍不住心疼地問道,“四哥兒,這姑娘是誰?你可是做了對不住人家的事?”
顧庭深聞言搖了搖頭,“祖母,我出去一趟。”
顧庭深神色平靜地從堂前走了出來,走到鳳凌眼前,清冷地說道,“跟我來。”說完便兀自走了。
鳳凌站在原地,木訥地一動不動,直到顧庭深走遠了才反應過來,當即用盡全力朝那個背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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