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纖長白嫩的指尖揪著簾子不肯放下,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已經遠去的岱山,山頭上的大佛寺化作了一個黑點,馬車繞了一個彎兒,她再也看不見了。
凝羅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倒不好責罵她了。
殷青筠額前突然一涼,抬手摸向額心那枚花鈿,發現竟在凝羅手中捏著,“姨母,你這是做什么?”
凝羅把那枚花鈿揉爛了,從小窗丟了出去:“早知道我就不該替你好好打扮,俗話說美人迷人,蕭祉一副男子皮相竟也能迷惑了你,瞧瞧剛才那情況,要不是我遇見了常福得知你們去了后山,現在得捅出多大的簍子來。”
要只是顧雁婉就算了,想來殷青筠前些日子跟她交手就沒輸過。
但凝羅曉得今兒四公主也在場,難免會遇上了,到時候鬧出什么事情來殷青筠又解釋不清楚,就得不償失了。
“若是換作我,先前就不該輕饒了顧雁婉。”
凝羅想起顧雁婉那矯揉做作的面孔,就覺著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樣的女子若是留下來,往后必定后患無窮。
現在只是言語糾纏、爭風吃醋幾句,若心里怨恨極了殷青筠,往后豈不是就埋下了禍根。
凝羅雖跟殷青筠在近處只相處了兩日,但也摸清楚了她的脾性,照理說,作風凌厲不拖沓的她,何故要對顧雁婉再三手軟。
殷青筠被撕了花鈿倒也不惱,只是靠在廂壁邊上有些憊懶,聲音清淺道:“姨母,我自有打算......”
她確實是另有打算。
所以顧雁婉三番幾次著了她的惱,她都只是嘴邊輕巧說了幾句。
只是今兒顧雁婉跟蕭流云一起為難蕭祉,叫她有些沒忍住,不過還好,姨母趕來了,她便把收拾顧雁婉的心思收了回去。
顧雁婉是顧嚴韋的獨女,往后顧嚴韋與陸皇后勾結,顧雁婉將會成為其中最至關重要的人。
如今受氣就受氣吧,畢竟事關將來蕭祉的后路......
“怎么,你是在為蕭祉留后路?”凝羅仿佛有讀心術似的,再一次猜透了殷青筠的內心,“可顧雁婉一向最好面子,你已經跟她結下仇怨了,她也不可能是那種能放下恩怨不計前嫌的人。”
殷青筠眉頭緊鎖,“姨母......”
她原先事事針對顧雁婉,本就是存了私心的,只是這私心被凝羅發現了,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當初蕭祉迎娶了顧雁婉,定是有幾分借助顧家勢力的心的,只是殷青筠如今重活一世,不太情愿蕭桓再用這種方式。
她得罪了顧雁婉,得罪了顧嚴韋,正好斷了往后蕭祉跟顧家聯姻的后路......
這是她的私心,是她最矛盾的一面,一邊想著蕭祉往后可以借助顧家的勢力,一邊又想斷了他跟顧雁婉之間的聯系。
凝羅見她眼瞳中含著些許溫軟的霧氣,到底是心疼她多一些:“軟軟。”
她想安慰殷青筠幾句,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伸手過去抱住她。
“軟軟,姨母說過了,往后你母親不在,有姨母護著你......”
凝羅看著面前跟三妹眉眼間極其相似的侄女,心中微微動容:“那顧雁婉不就是仗著他老子官大,得皇帝重用嘛,你也不差,堂堂相府嫡女,更是陳家的外孫女,哪里會怕了她。”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家既然選擇了助蕭祉一臂之力,將來也會成為殷青筠最強大的靠山。
只是她現在還不能跟殷青筠提及,畢竟陳家如今羽翼未豐,還不到現世之時。
殷青筠喊了聲姨母,看著跟母親一樣面龐的凝羅,情不自禁地靠了過去,伏在凝羅腿邊,“姨母你再喚我幾聲軟軟可好?”
凝羅險些被氣笑了,探了探她的額頭,嘀咕道:“你這孩子,沒發燒呀。”
凝羅笑得樂不可支,但還是將殷青筠抱緊了些,滿心滿眼都是心疼。
“軟軟,你慧眼識人,那蕭祉是個不錯的。”
“你可千萬不能聽了你那混賬父親的話,跟什么崔家去結親。”
“凝霜當年就不該離家,若是乖乖留在家中,找個老實的落第榜生嫁了,也不至于落得這般下場.......”
“皇帝雖害死了長姐,可也自責了二十年,算是恩怨兩清了吧......”
凝羅說得動了情,聲音里夾雜了些微的哽咽,手指穿插在殷青筠柔順的鴉青長發中。
她指腹柔軟溫熱,殷青筠舒服地輕哼了一聲,問起了陳氏身體里的毒,“母親深居后宅,衣食住行都是玉嬤嬤一一查驗好了的,怎會無緣無故中毒?”
“那就要去問你的好父親了。”凝羅神色驀地冷了幾分,手指停在她的發梢尖上,“倒也不是什么見血封喉的毒藥,但卻能令凝霜的身子日漸虧空,補藥無效。”
“長久下來,凝霜的身子已被那毒藥毀了個七七八八,損折了陽壽,就算救回來,也不能再恢復如初了。”
“殷正業?是他?”
殷青筠檀口微張,神情十分震驚。
凝羅只搖了搖頭,答非所問:“那毒的來歷非比尋常,我和陳家都不曉得是誰下的,你也別去問你父親,以免打草驚蛇,他膽小如鼠未必敢干出這樣的事來。”
殷青筠把凝羅的手從她頭發上拿下來,緊緊握住:“除了他還能有誰。”
剛才在大佛寺的后山時,四公主說她是蕭祉的保命符,而陳氏于殷正業,何嘗不也是一道保命符。
殷正業這些年來在朝中結黨營私,甚至私底下賣官鬻爵,皇帝一直未曾跟他撕破臉,無疑是看在陳氏的面子上都睜只眼閉只眼。
但陳氏在殷青筠記事起,就一直湯藥不斷,偶爾一場風寒都能要了她半條命去。
難道就是殷正業給她下了毒?
如此她才柔弱不堪,好任他拿捏。
皇帝更是念及她病弱,不曾對殷正業動手,甚至還為殷正業壓下了不少御史彈劾的折子。
凝羅長嘆了一聲,勸道:“也不一定是他......凝霜已服毒十幾年了,近來毒發病情加重,你父親是想好好利用她,可也沒到取她性命的地步.......”
凝羅的分析不無道理。
陳氏若是不在了,皇帝便不會再有任何顧忌,一道圣旨把殷府抄家處斬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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