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這伙人竟敢踹他雙胞胎孫子,給他孫子踹的半晌連喘氣都不會了。
不活了,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滾來的是高屠戶。
高屠戶先于衙役從沙道上一骨碌爬起,占得先機。
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屠夫,灰頭土臉的先甩甩腦袋,腦子都滾懵了,同時大腿一搭,極其靈活就騎在了衙役身上:“戳吶,戳,我要戳!”
“咳咳咳,”被壓在地上的衙役頭領連連咳嗽,被地面灰土嗆的不行,能喘過氣后說的頭句話就是:“你們這些暴民,不,你們不是暴民你們是賊寇,抓賊寇,來人!給我來……”
高屠戶蒲扇大掌啪啪兩下抽了過去,一巴掌接一巴掌。
一頂流寇賊寇的大帽子扣過來,所有人,下大獄。
跑,往哪跑?他們又是老又是小、沒吃沒喝,跑的過那些官兵嗎?
他們躲,嗚嗚嗚,普天之下,要是有他們的容身之處,至于會被逼到這一步嗎?
他們大家伙,大家伙就……
宋里正的嚎哭聲一頓,小老頭踉蹌的站起身,不管不顧的就加入戰場,準確的說是沖向宋福生。
宋里正一把抱住宋福生的腰:“走,讓四壯護著,走!”
宋福生手中的菜刀掉地,不扔不行了,因為阿爺滿臉淚直接上手拽菜刀,怕傷了老爺子:“阿爺!”
“認我是阿爺就走,去科舉救大伙的子孫。”
喊完這一嗓子,宋里正就噗通跪地,又開始哐哐哐磕頭,地面上沾著他的血。
老爺子嘴上不停喃喃,一副神志要不清的樣子:“大人,是我們干的,抓我們,抓我們,和福生無關,和福生無關。給我們老宋家留一支血脈,給留一支……”
就在這時,哨聲急促響起。
十幾個被打懵身上帶傷的衙役們,當即精神一震。
而大家伙手中殘留的家伙什,也在哨聲響起那一刻,哐當掉地。
大伙心里清楚,這回才是真的完,來抓他們來了。
高屠戶笑著流淚,看向宋福生說了同樣的話:“走!”
這一嗓子喊完,好幾家的漢子像破釜沉舟一樣,不跪,不認錯,掩護一樣站在宋福生前面。
接著二十幾個漢子、五十幾個漢子,十四家,家家的壯勞力都擋在了宋福生的前面。
宋福生一把推開面前擋的人,“我不走,是我下令的,要生生,要死一起死!”
宋茯苓看到從城門處齊刷刷跑出兩條長長的隊伍,兩整排見不到頭的衙役隊伍,正在向他們這個方向跑來,身子一軟。
錢佩英才清醒就發現,完了。
老宋,米壽,閨女,她,都要完了。
可……
鑼聲突然響起,提示官喊話:“縣令大人到。”
城門處稀稀拉拉路過的百姓,包括被攙扶的宋里正、以及宋福生這伙人立即跪下拜迎。
這就顯得那十幾個衙役,傻在那里、站在那里,很是突兀。
這十幾個衙役懵懵的,啥意思,不是來捉人的?縣令大人咋來了?
從城門里出來的兩條長隊伍里,打頭領隊的一位捕頭,認出了那十幾個傻愣愣杵在那的同行。
捕頭先探頭探腦回頭看眼縣令趕過來了沒,隨后才小跑出隊伍,對高屠戶暴打的那位衙役擺手叫道:“老吳,沒聽到哨響集合?”
“聽到了,可是我以為?”
“別可是了,快點,平郡王馬上就要路過這里,咱大人長亭外親迎,要求務必所有人都得跟著,快呀,歸隊。”
那十幾個衙役立即急速奔進隊伍中。
恩?宋福生他們這伙人跪在地上,互相你瞅我,我瞅你。
沒一會兒功夫,只看一位頭戴烏紗帽,長得很是白胖胖的矮個子縣令出現。
縣令大人滿頭大汗急火火趕路,身后跟著的師爺更是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還直張羅著:“大人,大人,轎子就在后面,您停一停,坐轎去迎。”
縣令大概也是累得實在得歇口氣了,停下腳,罵師爺道:
“住口,坐什么轎子,平郡王蒞臨我縣,本官要步行親自迎接。”
師爺立即沖身后緊跟的轎子揮了揮手,讓這礙眼的轎子消失。
欺負宋福生那伙人的吳頭,就是借著這個時機跑出的隊伍。
吳頭捂住半邊臉,鼻青臉腫對縣令匯報道:“大人,咱們這里有賊寇出沒,他們在?”
一個響亮的大巴掌,登時毫不猶豫甩了過去。
縣令大人給自個手掌心都打疼了,且差點一禿嚕嘴罵你放屁,考慮到自個的身份,又硬咽了回去。
咳嗽一聲,挑了下眉,沉穩道:“本官兩袖清風、為官清廉,本縣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民風淳樸、安居樂業。”
師爺立即指著吳頭的鼻子呵道:“就是,待大人日后高升之時,全縣百姓都得給咱大人送萬民傘,縣里怎會有賊寇出現?簡直一派胡言。來人,把這個瘋子拉下去,堵住他的嘴。”
吳頭震驚,被官差綁住胳膊帶走時,震驚的直嗚嗚搖頭,其他那些被大伙暴打的衙役更是被嚇得縮成鵪鶉,不敢提剛剛挨揍那事兒。
縣令大人重新展起笑容,眼里冒光,似能看到他未來的錦繡前程,又開始急匆匆帶小跑趕路,一陣風一樣從宋福生他們面前刮過。
師爺在后面,撿起縣令大人那頂被風吹掉的帽子,一邊撣著灰一邊喊:“大人,大人,您等等,讓小人給您正正衣冠,給您烏紗扶穩,才好步步高升嘞。”
縣令大人帶著全縣官兵出城,去長亭外,親迎平郡王。
這說明啥?說明城里沒當官的了,沒管事的了。
宋福生從地上爬起身,眼睛亮晶晶,感覺像從斷頭臺走了一遭:“瞅我干啥,走哇!”
說完就背起腿軟到起不來身的宋里正。
宋里正摸著脖子,嘴里在不停喃喃著:“噯呦俺的娘呀,噯呦俺的娘。”
王忠玉也急到叫娘,扯住不停撿松子的王婆子:“哎呀娘,別撿了,咱得快些跑。”
漢子們立即將小娃娃們往推車上一扔。
婦女們把掉地上袋子、大鐵鍋、以及能劃拉多少松子劃拉多少松子,大致往筐里胡擼胡擼。
又撿起掉地上的種田家伙什,連放推車上的時間都沒有,夾在腋下或扛在肩上就跑。
一臺臺手推車,用從沒有過的超速度,一頓猛加油,快速通過上方書寫的“武泉縣”城樓。
從這個城門,跑到出縣城門,高屠戶懊惱,快懊惱死了都。
他急的不行又得推車不能拍大腿,扯脖子氣道:“他娘滴,到了沒翻著戳,沒戳卡印子咱們能中不?奉天城不能放吧,我特娘滴,怎就沒給那王八蛋褲子扒了。”
錢米壽坐在推車上,眼里還掛著沒消失的淚花花,小臟手扯出一根紅線,用哭音疑惑道:“這是啥呀?你們說的這玩意嗎?”
只看紅線下,正在來回晃悠的,正是武泉縣的通城大印。
宋里正此時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完了,他們這伙人完了。
他們要是敢再打傷人,就更完了。
錢佩英從昏迷到清醒,總共在空間里只耽誤了也就三五分鐘。
錢佩英萬萬也沒想到,就在這么一會兒功夫里,她家老宋已經腦子一熱,上了,外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此時,外面已經戰成一團。
因為他就有把銀錢等重要的物件系在腰上的習慣,就不信了,給這王八蛋扒溜光,還找不著戳可完了。
同一時間,宋里正在仰天長嘯嚎哭,嚎哭完就跪在地上哐哐哐磕頭,磕得腦袋見血喊道:
那真是,斗的大風起兮塵飛揚,女人哭來小孩喊娘。
宋福生眼睛通紅,掄著大菜刀朝前排手推車那里跑:“我讓你敢砍我媳婦,我先砍死你個龜孫子!”
不過,萬一能活呢。
對,先給這臭衙役打死再跑,眼下想跑得要戳。
高屠戶越和衙役打成一團腦子越清晰,想通這點后索性也不廢話,一手制住衙役兩只亂揮動的胳膊,一手速度奇快去拖拽衙役的褲腰處。
用刀劃傷錢佩英的官兵,被嚇到第一反應不是跟宋福生對著干,而是握著刀調頭就跑。
那哪能讓他跑?跑了不得碼人去?宋福生在后面揮著大菜刀追。
宋茯苓抱著她媽,被這一幕震得半張嘴,但沒給她幾秒懵的時間,有倆人已經對打的滾到她旁邊,且撞的她一個大前趴,當即壓她媽身上了。
“都給我住手,不準傷了大人們,住手!
俺們錯了,大人,俺們真錯了,你隨便扎袋子,我自個親自扎漏袋子還不中嘛,不要了,不要了。
求求路過的人給俺們作證吧,求求你們了,俺們不是故意的,求求大人們饒了草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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