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宋福生照例的日常是,等著一炕的孩子們睡熟,他披著棉被吃干辣椒。
一口辣椒,一口啤酒;
一口辣椒,一口醬牛肉;
一口辣椒,一口港榮蒸蛋糕。
就這,他還是辣的眼睛嘩嘩往外淌淚,眼睛都被辣椒嗆紅了。
錢佩英也披著棉被,一邊瞅老宋,看的她胃疼,一邊將干辣椒里的籽用衛生紙包好,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在小小聲說話。
“吃幾個了?給你變好幾回了吧?有沒有八個了?快別吃了,再吃出痔瘡。”
“沒事兒,再來四個。”宋福生說完,又深吸一口氣,不敢呼吸般將才掰開的辣椒又塞進嘴里半個,咔咔一頓咬,然后猛塞一個小蛋糕,又呼嚕嚕喝口啤酒,將蛋糕和辣椒往下順。
錢佩英說:“明個扣大棚最快不也得蓋一天啊,明個還有一晚上時間,明個你再吃幾個就夠了。辣椒這東西,有把種子就足夠用。”
發現宋福生不聽話,還在吃,她忽然回身翻了翻放在窗臺上的包袱,摸黑從里面拿出一瓶維生素。
錢佩英給自己嘴里塞了一粒,伸胳膊給宋茯苓嘴里塞了一粒,擰開之前給宋福生預備的礦水水,先讓宋茯苓喝一口,然后才自己喝。
差點忘吃藥了。
得天天吃藥的。
老宋說,家里凡是能變出來的東西一定要經常吃、經常喝、經常變出新的來,便宜不占白不占。
將維生素咽下去,錢佩英看了眼嘴叼手電筒,腦上蒙大被、正在被窩里吭哧吭哧畫圖的閨女,和宋福生說:“你閨女,她要蓋烤箱,蓋古歐洲人烤面包的那種烤箱。”
宋福生咕嚕咕嚕將剩下的啤酒喝掉,打了個酒嗝:“她知道烤箱的內部構造?”
“知道,說是看電視節目見過,咱也不道她咋就這么能耐。你說她是不是能作,饅頭還沒吃上幾頓呢,就惦記吃面包了。”
宋茯苓聽到爹媽提她,將頭上捂的被子往下撤了撤,手電筒也往被窩深處塞了塞,擋住光亮。
沒辦法,他們三口人目前用手電筒必須得小心些。
窗戶即便有窗紙了也有防潮墊當窗簾擋著,但是手電筒的亮光和古代的煤油燈比起來也還是太亮,尤其此時是深夜了。怕誰上廁所發現,所以都是在被窩里使用。
“爹,我想趕明做面包蛋糕吃,雖說咱有這個,”指了指港榮蒸蛋糕:“但是米壽吃不著,我奶也沒吃過,我想做出來讓他們嘗嘗,有烤箱將來烤肉烤雞烤鴨吃也方便。你給我一個大伙以后不會用到的空屋子唄。”
宋福生是知道的,她閨女在做家常飯菜方面,那就沒做過幾次。
以前女兒會在過生日的時候,給他們兩口子炒幾個菜,說是女兒的生日,爸媽的苦日,要感謝,要自個的生日給爸媽過,反正說的很是討人稀罕聽,就是菜嘛,勉勉強強能入口。
可這孩子,怪就怪在,做些稀奇古怪的,比如蛋糕啊、披薩了、蛋撻、面包之類的,比他懂,比他做的好多了。他有的方面都不怎么懂。
反正就是能當玩樂的行當,恩,他閨女多少都涉獵些。
宋福生情不自禁的伸出大手,忽然間就很想稀罕稀罕女兒。
女兒變小了好啊,才十三歲,爹還能稀罕得起。
揉了把宋茯苓的腦袋瓜,給宋茯苓的頭發揉的更亂了,宋福生眼里含笑道:“做唄,東頭你王奶奶家斜后身的偏房,給你了。愿意咋折騰咋折騰,那破房子不值當投入了,等明年開春全得扒了重蓋。你給點著了,我都不管你。”
想了想,覺得閨女多善良啊,想做烤箱最主要還是為給米壽和馬老太,就這份善良,真的,別人家孩子照他閨女差遠了。
那當爹的,就得表示表示。
以前表示是給零花錢。
眼下雖然也能掏錢,但是不實用,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讓孩子亂走,那就?
“等我蓋完大棚的,辣椒種子種上,就去給你買頭大奶牛。我都打聽好了,說是過了奉天城,再往前走個幾十里路,有一個莊子是鹽堿地,那莊子里有好幾家養奶牛。”
錢佩英趕緊攔著,“她要蓋烤箱,禍害些面粉白糖烤了吃也就得了,你竟還真要買奶牛。上回就攔你,這怎么還咋勸不聽真惦記上了。一頭奶牛咱不是問了?得十三四兩銀錢。咱那空間里不是有奶粉和酸奶,白給的東西,愛喝喝那個。”
宋福生一副理所當然的的語氣說,二十三四兩也得買,得讓孩子常年喝牛奶,咱倆也喝,一起補鈣。
又指了指在呼呼大睡的錢米壽。
今個米壽可真是累壞了,讓他姐姐給累的不輕。
“你看米壽那小細胳膊細腿,咱怎么也得讓閨女長得白胖,給米壽喂成大高個。閨女能喝空間里的酸奶,米壽又喝不得。現在是我背他,等趕明我老了,米壽的個頭身子骨必須得長到能背我的程度。到時候這小子要是不孝順,我揍死他。再說閨女要是想吃熱乎蛋糕,沒牛奶咋做。”
“你就慣孩子吧。”
宋福生心想:我樂意。這叫千金散去還復來。小將軍買蘑菇的銀錢,蘑菇沒給出去多少,他將自個家原來的銀錢上交給了阿爺,三十兩,所以那一百兩銀票還沒動呢。不花錢,銀票就是一張紙,花。花完再掙。
“這幾天你再想想,閨女,你缺啥,到時候一起告訴我,我一趟給買回來。”
宋茯苓嘻嘻笑,將畫好的燒磚土窯結構圖遞給宋福生,高興道:“爹,等我兩分鐘,我再給二伯畫張長凳長桌子,你明兒給他。我發現他可笨了,還要給食堂做單獨木凳桌子,其實四個腿一支,做個長凳多省時間。”
宋福生用手彈了彈紙張,也一臉喜滋滋沖錢佩英顯擺道:“你看看咱閨女多厲害,啥都會畫,你看畫的多清楚,拿根鉛筆都能畫的和真的似的。”
錢佩英心里無奈地想,是啊,宋茯苓小時候,你花了多少錢給她送去學畫畫你忘了?不止畫畫,還有彈琴。
后來茯苓畫畫只給拿回一張少兒組獎狀,再之后就不學了,說沒意思。
彈琴就更是了,不考級,說辛苦,老宋就很沒正溜地說,辛苦就不學了,這些又不是考大學,陶冶情操的玩意學那么累犯不上,別給腦子使壞了。
第二天早上,宋福生拿著宋茯苓畫的燒土磚細節圖,去指揮大伙蓋窯。
一個時辰后,忽然傳來一幫小娃子們的起哄嘲笑聲。
大人們太笨了,土窯塌了,太好玩了,哈哈哈。
沒一會兒,小娃子笑不出來了,“啥?胖丫姐姐,俺們要做20個吹風筒?”
宋金寶:姐,我怎么就成了干活主力?我并沒有完全看懂啊。
錢米壽:姐姐,我倒是看懂了,可這不是你的活嗎?20個,我們連做帶燒好,會不會一直忙到外面入大冬?會不會每天都蹲到腿軟?
“那你們想不想吃面包吧,甜甜軟軟的面包?你們都沒見過吧?米壽,別說你吃過,不可能,你吃的那都是蒸的,我的是烤的。”
宋金寶擼胳膊挽袖子:為吃面包,干。
宋茯苓也并沒有完全撇開手,畢竟弟弟妹妹太小,她負責偶爾做技術指導,然后就開始歸攏屬于她自個的破草房。
給馬老太都無奈壞了,怎么只隔了一晚上,小孫女又開始玩上別的了。
真的,小孫女在她眼里,都快趕上熊瞎子掰苞米了。
綠水弄出來后,就不怎么全心全意濾水了,木炭燒出來也再不管那一攤,連去瞅一眼都不會瞅。眼下讓做吹風筒,又推給別人。
不過,話說回來,小孫女到底是要干啥?怎么莫名有些期待呢。
只看宋茯苓差點給房子拆了,本來就是危房。
她先在兩堵墻的最下面,摳了兩個里外打通的洞,行為如耗子打洞一樣。
然后在房子外面,順著洞口,用泥巴條蓋了一個煙筒。
直忙到天黑。
搞得錢佩英都納悶,不是要玩烤箱?怎么不像是烤箱?
宋茯苓振振有詞:“這破屋子多冷呀,你們又不會勻給我炭火盆取暖,也沒人在這屋倒空給我搭鋪熱炕,我在屋里燒火堆又嗆人。這么冷,往后烤面包多遭罪,我不得先蓋倆壁爐取暖?”
錢佩英本來想吐槽兩句:別人去做什么,人家就直接去做。你可倒好,拐個彎,先管周邊,先不能遭罪為前提。
但是還沒等吐槽呢,外面送糧的車、送瓦的車到了,并且打井的也來了,她就出去忙了。
打井的人很是小氣吧啦,帶著七名手下進了“水房”,打井不讓別人看,怕偷學技術。
大伙:哪有空偷學?誰又稀得看?還怕你們發現俺們種蒜黃,偷學俺們技術哪,得捂好了。
十日后。
打井的隊伍走了,大家伙有井水喝了。
在這十日里。
老太太們,以及老太太的兒媳們,為冬日沒有新鮮菜,而努力儲存大白菜、大頭菜、蘿卜、倭瓜,想在這個寒冬里,盡量讓大伙的吃食能有些花樣而努力;
壯勞力們為取暖會用到的柴火、為這十五戶人家能生活的更安全,拼了命的伐木,拼了命從山上共背下來300多顆粗樹。三百多顆大樹堆得高高的,堆的滿哪都是;
宋福喜這個臨時木匠,帶著幾位更是稱不上木匠的木匠,更是忙翻了天。他們不停地破開木頭,做成木板子,然后交給漢子們做籬笆院子,做成高一米五的院子;
老頭子們更是在這十天里,怕打井工發現蒜黃的秘密,又很是心疼大蒜錢,更是卯足了勁一天八趟的去地窩子里伺候蒜黃,恨不得直接在里面搭炕住在里面看守;
而小孩子們、包括半大小子們,是被胖丫坑的不輕。
半大小子們除了晚上睡覺,天天守在幾個木炭包前燒炭,一周后,存儲木炭能堆滿大半個屋子了。小孩子們是天天玩泥巴,十天才做出七個吹風筒,初步估計,他們還得再干半個月才能完工。
完工后,據說,胖丫姐姐還有活要交給他們。你瞅瞅,他們雖小,但是多重要。
還有一部分是高屠戶、宋富貴這種腦子活的,他們是用新蓋的大號土窯,燒那種宋茯苓無意當中燒出的土磚。
他們用土磚給“辣椒基地”以及四個蒜黃地窩子里,都搭起了火墻。
接下來,他們還需要繼續奮斗,給十五戶人家的房里,每家每戶搭火筒子。他們的目標是:爭取這個冬天,讓家家戶戶燒炕、燒火墻、燒土磚爐筒子,屋里溫度能在23度以上的氣溫里過冬。
同時,這伙燒土磚的人,還在燒制土磚的空擋里,將辣椒基地的大棚早早地蓋了起來。
桃花那些姑娘們,用十天時間編的四張特大號草席子,特大號,極其費事,放在了蓋大棚的特殊油紙上面。
這樣的話,辣椒基地,日頭出來時,給草席子掀起來,纏好捆在煙筒處,讓日光足夠照進大棚里。當日頭落下,或者降雪了,四張保暖的草席子放下,一為保暖、二也是為好掃雪。
而在這十天的時間里,宋茯苓不止蓋好了她那個丑不垃圾的烤爐,也在爸爸媽媽的教導下,學會怎樣將一粒粒小小的辣椒籽,埋進用木頭框架做的秧子床里,也就是木槽子里。
學會珍惜辣椒籽,她爸不易啊,將辣椒籽均勻地灑在土上/
學會了在籽上再蓋一層土,澆水,第一澆水要澆的透透的,三天后再澆水,期待他們生根發芽。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一個辣椒籽在十天后,第一次拱出兩朵小芽,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宋茯苓。
好可愛,不大點的小芽,給宋茯苓稀罕壞了,眼下她比誰都盼著這些小芽快快長大。
也是在這時,宋福生囑咐錢佩英,一定要看守好辣椒基地后,就走了。
錢佩英讓他別走,拽著他都沒拽住。
宋福生說,他得趁著辣椒還沒栽到地里頭,才發芽還不忙,得兌現諾言。
所以凌晨兩點,好爸爸宋福生拿著把尖刀護身,頂著飄飄灑灑的雪花,去給女兒和米壽買大奶牛去了。
馬老太聽說后,氣的沒法沒法,不止是心疼銀子,并且很是惦記三兒。
據說那賣奶牛得過了奉天城還得往前走幾十里。即便遇到能拉腳的車,搞不好三兒也得走兩日。外面寒涼的天,一路上吃甚,連口熱水也沒處喝。唉,要氣死她了都。
宋福生離開那兩天,馬老太沒給宋茯苓好臉色。
當宋福生在兩日后趕回家時,他不僅給寶貝女兒和他的小兒子米壽牽回來頭大**,而且還特意帶了一大桶牛初乳回來。
喝牛初乳,身體好,不愛感冒。
拍到肩膀上的雪花,跺掉腳上的積雪,宋福生凍得鼻尖通紅,臉上卻笑得很滿足,顯擺道:“閨女,你看,爹給你買啥了?”
篦子,三把梳頭的篦子。
聽說只能用這種木梳,才能梳掉頭上的虱子。
還是桃木的。
宋福生說,“我尋思咱家也要搬家了,咱家那兩鋪炕晾干的差不多了吧?搬咱自個家,燒熱水,給屋子燒暖和的,你們娘幾個好好洗洗,快倆月沒洗過了。完了佩英,你給閨女好好梳梳頭。給也我拾掇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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