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天,快是要下雨了。”
夕陽漸落,紅光中拉出兩道影子在地上行走,老人背著藥簍站在原地望著西邊的群山,光線從天際線橫過來,照在他臉上,身旁一個青年捂著口鼻,揮動手臂在驅趕什么。
周圍嗡嗡嗡的帶著蠅蟲扇動翅膀的聲響,在離此不遠的地方,一具腐爛發脹的尸體渾身長滿了蛆蟲,這樣的情景,老人乃至身邊的青年已經大抵是沒有多少感觸了,畢竟在這片大地上還留著無數的尸體。
“.....再不清理,疫病也快要來了。”周侗大半輩子專研武道一途,對于病理他是清楚的,如今開春天氣轉暖,尸體也開始加快腐爛,到時瘟疫滋生傳播出去......可能會出現的情況他不敢再往下想。距離女真退兵過去幾天,北面大片的地方都被打爛了,能運作起來的官府力量微乎其微,若是再耽擱下去,說不得他是要去京城找那位東廠提督的,不過對于他來講,或許又是另外一種心情了。
老人站在殘陽中,想了一會兒,隨后那名青年在前面喚他兩聲后,才重新邁開步子往前繼續走去。
嗚哇——哇——嗚哇
殘陽在遠山的巔上掛著,一抹彤紅渲染天空,老鴉撲動翅膀停留在一棵半焦的樹干上,瞪著過來的倆人,兇狠的啼叫。道路的側面是小坡,再往上是一片廢墟之上,仍遺留著數個殘垣斷壁的房屋,貼近道路的邊緣,一排排木樁聳立,上面插滿了一顆顆帶著痛苦神色的頭顱,大多已經干癟了,眼眶鼻梁都塌陷進去。
女真南下時,大多村子百姓都舍不得自己那份田地,抱著那些女真人看不上他們這點東西的念頭留了下來,或者是拖拖拉拉、猶豫不決,等兵鋒席卷過來時,躲避不及,往往就永遠的留在了這里。
跟在老人身旁的青年眼眶微紅,握著拳頭在空氣中揚了揚,“我若是有武功在身,定是要讓這幫野蠻人好看.......看我不弄死他們。”
視線從一顆孩童的頭顱上收回來,周侗嘆口氣合了合眼簾,搖搖頭:“老夫這輩子教導了幾個弟子,但真要談到勇氣......誰能面對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女真鐵蹄不倒的?他們也是做不到的,這江湖常談血勇啊、俠啊,老夫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們吶,以為逞兇斗狠就是血勇嗎?那些個名門大排呢....女真南來,也沒見他們一個個的頂上去,家大業大的,規矩就多,規矩多了,就束手束腳,更談不上血勇了。”
老人的話語,在彤紅的夕陽里傳遞,青年想了一會兒,隨著步子跟在后面追問:“周師父....那你說什么是勇氣?”
“........”沉默中,老人搖了搖頭。
忽然一只老鴉從樹上飛,隨后黑色的鳥群一片片的被驚起來,在紅色的天空盤旋,馬蹄踩踏大地的聲響遠遠傳來。
“周師父....會不會是女真人的騎兵還沒走干凈?”那名青年聽到動靜嚇得臉色慘白,雙腿顫抖幾下,便是拉著周侗想要朝那邊的樹林去躲一躲。
老人擺擺手,并未挪動腳步的打算。青年見扯不動對方,馬蹄聲漸近,立即扔下老人獨自朝破敗的村子進去躲藏起來。
轟隆隆的聲響蔓延過來,或者說只是從這里經過而已,周侗舉目望過去,他目力極好,那是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從衣甲來看,并不是女真人的騎兵,看來朝廷終于有動靜了。
心里便是松了一口氣。
拉了拉背上的藥簍,他便招出了躲藏起來的青年,望了對方一眼,邁開步子踏上歸途,“你現在明白老夫之前說的話了嗎?”
青年羞愧的點點頭,隨著老人隱沒在殘陽中,朝山里進去。
一只只馬蹄兇狠的踩過地面,濺起塵土的剎那,其中一名騎士口中‘吁’了一聲,策馬緩下速度停了下來,望向那邊墻垣坍塌的村子。隨后一騎背著八凌銅棍過來他旁邊,順著林沖的目光看著村子,“那邊好像有人吧.....這一帶能見著活人的太少了,要不要過去看看。”
“是一個老人,好像還帶著一個人,應該是個年輕人。”林沖隨著坐騎晃了晃,搖頭,“還是不要去驚擾別人了,一個老人能活下來已是不易,就算我們過去,別人可能誤以為是女真又殺來了,到時也見不到人的。”
欒廷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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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嘆口氣,又撫了撫馬鬃,露出一絲笑容,“咱們已經找幾天了,另外幾隊也都沒發現有類似夫人相同服飾的尸體,這該是慶幸的,或許夫人在女真退兵后走失了。”
“但愿吧.....”
語氣中多了一些不好的預感,林沖比東廠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明白,突然間失去心愛的人是怎樣的心情,忍讓如他,當初也是一股仇恨上了梁山,舉了大旗就為貞娘報仇。而現下的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東廠提督,他很難想象將來會出現什么畫面。
找不到夫人,那位提督大人會瘋的,瘋了的大太監,尤其是手握大權的太監,那是整個天下的不幸.
“不聊了,趕緊找夫人——”
林沖輕喝一聲,策馬一轉,奔馳起來追上隊伍繼續北上搜索。
最后一縷光線在山的背面收了起來,天空轟隆隆的響起雷聲,不久之后,下起大雨來.
嘩嘩嘩——
雨簾落在山間,泛起蒙蒙霧氣,雨滴打在葉身上濺起水花,崎嶇顛簸的山道變得濕滑泥濘,周侗抹去臉上的雨水,視野順著山道延伸上去,前面破破的小村子亮著些許火光,不少人影在火光中來回奔走,偶爾有焦急的聲音隱隱過來。
“發生什么事了....”老人皺了皺眉,呢喃一句后,將藥簍交給青年,腳下一等,推擠出稀泥的一瞬,身影陡然加速穿過雨幕,破開水花,幾息之間進了村子,那邊原來新搭一棟草棚在大雨和山風中垮塌了,村里的人正忙著將掩埋的人搶出來,所幸的是草棚只有幾根圓木和枯草搭的,只有一位婦人很不巧被木頭給砸了一下,倒也不致命,正坐在另一處屋檐下休息。
然后,一道身影急匆匆從他身旁過去,老人的目光中,背影有些瘦弱,穿過大雨跑到受傷的婦人面前蹲下,將口中嚼爛的草藥吐在手心中敷在對方額頭傷口的位置,在止血。
過了一會兒,女子在袖口上撕下一截布條給婦人包扎起來,看向老人時,踮腳抬起手臂揮了揮,便是跑了過去,甜甜的喊出聲。
“爹!”
周侗贊許的點點頭,不茍言笑的老人此時難得露出笑容,用寬大的袖口為女子遮擋一下雨水,回到坐處的屋檐下,里面沒有燭火、油燈照亮的東西,不過也是空蕩蕩的,倒也不至于磕碰到什么。
一塊石頭被當做凳子,周侗坐下來,簡陋的一張小桌上,只有半塊發硬的饅頭,顯然是女子之前吃過的。
“爹....你快吃啊,那是芙蕖特意給你留的。”黑暗里,女子的眸子明亮的眨了眨,嘴里咀嚼著什么,像是在吃東西。
在這樣的環境里,大家對吃的其實沒什么要求,半塊冰冷的饅頭,還是之前周侗外出尋找時,找回來的,昨日出門時留給女子了,自己在外面將就著也能湊合一頓的。
“芙蕖啊.....你怎么不吃?”老人盯著那半塊饅頭。
“在吃呢....爹!你快吃啊!”
女子催促了一聲。
老人皺起眉起身走過去,那邊女子有些慌亂,像是在藏什么東西,一身粗布衣裳也沒有刻意藏的地方,還是被周侗發現了。
“這兩天,你就吃這個——”
女子身前,一小塊、一小塊的饅頭,旁邊還伴有數片葉子,手中拿著的就是一小簇饅頭合在一片樹葉往嘴里塞、咀嚼,最后吞下去。
便是望著身前的老人,露出笑容,“嗯...這樣能吃的。”
外面,雨嘩嘩的下著,雨簾順著茅草進了草屋,滴在地上,滴答滴答.....
“好孩子啊.....你就不該受這樣的苦。”
老人把剩下的半塊發硬的饅頭放在女子手中,眼中充滿了慈愛。
ps:今天在網吧寫的,原本該在11點時候發,結果突然重啟了下,什么都沒留下,只好重新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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