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董鴻漸的笑臉，清光不禁生出幾分寒意——這個姐夫，越看越覺得奇怪，細細想這幾個月的發展，順理成章之中帶著不可思議。

清光嘆了口氣，希望是自己胡想，誤會了董鴻漸。

因為不好找新的船只，也就將就著用原來的船，董鴻漸為了打消妻子娘家人的顧慮，特意將那幾個艄公都換了，讓新上來的艄公不要佩戴短刀，“免得嚇壞了船上的小姐。”

清光嗤之以鼻，她都已經見識過生死的人了……不過也確實怕死，多點防范之心也是好的。

用過午飯后，和光覺得疲憊，便熏了香準備小憩，合上眼睛之前，望了正要出去的妹妹清光，軟軟的說了句：“你可別去招惹你姐夫了，你姐夫是個好脾氣的人，也不能那么惹他生氣，寒了他的心。”

清光點點頭，微笑道：“我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都是為了咱們這一船的人考慮，才有些大驚小怪了，姐夫是個明白事理的人，跟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樣，不會怪我的，大不了，我找個日子跟姐夫道歉就是。”

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不這么想，清光轉過來看到爹爹和姐夫董鴻漸一前一后進了房間，將門閉上，環顧四周，艄公們各司其職，船已經行駛在運河當中了，清光抓住金桃的手，穩穩的站住，在外偷聽，也是守衛著里面的情況。

吃過飯后，宋伯明拉住董鴻漸，兩人進了屋子，將門關上，不讓任何人進來，董鴻漸眼睛一亮，鎮定自若地看著岳父，笑問道：“岳父有什么話要對小婿說的嗎？”

宋伯明也是滿臉慈祥的笑容，細細叮囑了一些事宜。

“你如此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就能得到皇帝陛下的賞識，朝廷給了你上京為官的機會，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能得的啊，你要好好把握，也要步步小心，畢竟是天子腳下，不同凡響，處事必須小心謹慎啊。”

董鴻漸耐心的聽著，不時地點點頭，“岳父說的話，小婿記在心里，岳父還有其他的建議嗎？岳父畢竟在京城多年，又是重臣，經驗豐富，小婿能否得到岳父大人的一二指點？”

宋伯明含笑道：“我竟聽不出來這是諷刺還是贊美——”

“小婿不敢——小婿對岳父大人只有無上的景仰，與羨慕。”

“羨慕我被逐出京城？”

“那件事與岳父大人無關……”

“可與我的兒子有關，與我的兒子有關，就是與我有關——我知道，是有人要害我，那些人設下了這個圈套，想要將我拉下水——想著我必死無疑，開科考以來，舞弊案也有，但像這樣牽連到官員，甚至是主考官的卻是破天荒頭一次，不是陛下顧念我的某些功勞，我哪能夠活著走出京城？”這還是宋伯明在那次風波后，直面此話題，在女婿面前提起，語氣未免沉重，也是想警醒女婿。

“所以啊，你到了京城，萬不可逞一時的意氣，覺得這里不對，那里也不對，你初入官場，只有你不對。”

“岳父大人是要我守好本分，不要胡亂說話，按照規矩做事，活著？”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到了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規矩。官場更是如此——這里不比其他地方，還有可以更改的機會，這里一旦踏錯一步，就沒有以后了。”

“遇到不平的事情，我也不能說？陛下有了過錯，作為臣子，也不能批駁？同僚違法，或是被冤枉，也不能夠開言？這是岳父大人給小婿的忠告，是嗎？”

“自古道，一物降一物——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足矣，其他的就交給相關的人來做就可以了。”宋伯明道。

董鴻漸不由自主的哼了聲，擺出滿不在乎的神情，一板一眼說道：“我原以為岳父大人會教給我別的，卻給我說了這些——當年的岳父大人若有這樣的想法，那些人有怎么會破家滅族？”

宋伯明一沉臉色，佯裝不知，“你知道些什么？”

董鴻漸抬起臉，朝著岳父宋伯明笑了一聲，“若說那事情嘛，是以前的事，是較遠的事了，可細細一想，也不是很遠，總共十來年，這十來年，可是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岳父大人的英勇表現，小婿道聽途說，可依然能從中察覺到岳父大人當年的狠戾，與毫不猶豫——此次皇帝陛下沒有懲處岳父大人，想必也是念了當年的舊情，當年岳父大人為了陛下出了大力，陛下是個性情中人，對忠心耿耿的人格外的好。”

宋伯明有一絲落寞，“陛下是圣君，對待臣下極好，很是難得，可臣子犯了錯，陛下也不會放過，為人臣子，光有忠心可不行，要跟得上陛下的心思，還有決策，我老了，天業年間可以為陛下出力，順天年間，我是無能為力。這就需要你們這些年輕的進士們，入朝為官，給陛下帶去新的思路。”

“岳父大人老了，陛下也老了，陛下登基時，不到四十，如今六十了，已到耳順之年，需要什么新的思路呢？小婿看陛下很是迫不及待召岳父大人進京呢—陛下需要岳父大人的人才，為他掃清障礙。天業年間，陛下啟用岳父大人在內的人，完成了陛下想要完成的事，小婿想著初入仕途，首先要得到陛下的信任——如岳父所說的，按照規矩辦事，這官場的規矩嘛，自然就是皇帝陛下的心思了——正如這王法，就是皇家的法——有時候，王法可有也可無，忠也是奸，奸也是忠，人命不足惜。”董鴻漸說話的時候，身子直直的，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只是呼吸有些急促，聲音略略顫抖。

宋伯明不悅道：“你知道，便將這些話，放在心里，做你該做的事，你已經不小了，又有了很多年走南闖北的經驗，應該知道人生在世最不容易，往往由不得自己。”

“是啊，身不由己啊，人大都會變壞，鮮少有變好的，看您的樣子，即使重來一次，您還是會做出當年一樣的事情來——不管那些人有沒有罪，陛下說他們有罪，瞧他們礙眼，您一定會協助陛下除掉他們。”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

“岳父大人這么多年來不是想找那些人嗎，看看有沒有幸存下來的，如果發現了，就要斬草除根，不是嗎？”董鴻漸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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