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員們閉上嘴巴后,墨上筠簡單明了地介紹了一下這次的特殊訓練。
一、這只是訓練,不是任務。訓練是集訓營決定的,而非軍區給予的命令。也就是說,就算她們圓滿完成了訓練,也不會有人嘉獎她們。
二、在明天早晨6點前,她們必須撤離。鞏固好提防,每個人加5分;沒有鞏固好,每人扣2分,剩下鞏固的任務會有其他部隊來完成。不管是否鞏固好,必須扣掉不參與訓練的2分。
三、每人都有口糧,也有齊全的裝備。所以必須盡量避免跟附近村民接觸,更不允許接受村民的東西,哪怕是村民贈與的。
四、所有跟身份有關的東西全部摘除,臉上涂抹軍用油彩,不能被人認出身份、容貌。
五、她們沒有退縮的權利。
以上。
墨上筠說完,沒有給予她們發問的權利,便直接帶她們去附近領取裝備。
所有的裝備都是友軍在兩個小時前送達的。
包括每個人的口糧、照明設備,以及在抗洪過程中所使用的工具等等。
天色暗的越來越快了。
“墨教官,只有我們參與這次抗洪嗎?”
梁之瓊將自己臉上抹好軍用油彩,黑不溜秋地湊到了墨上筠身邊。
“這是特訓。”墨上筠直視前方,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只有我們有這次特訓?”梁之瓊改口問。
“不然?”墨上筠反問。
只有B組跑出來了,這一事還用得著問嗎?
這時,唐詩湊到墨上筠另一邊,有點擔憂地問她,“墨教官,那您冒了很大的風險吧?”
墨上筠眉頭微微一抽,直接放話:“再圍著我轉,扣分。”
唐詩和梁之瓊聞聲,不約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從墨上筠背后交換了下眼神。
要是以前,她們肯定是覺得墨上筠這話百分百是真的,但現在,她們只覺得自己猜測的“墨上筠毛很大風險”才是真的……
墨上筠不正面回答你的時候,要么就是她不想告訴你,要么就是你說的十有八九是正確的。
兩人并不戳破墨上筠,以免讓墨上筠真的盯上她們,兩人就此默契地退開了。
當所有人都拿好自己裝備時,墨上筠再次召集她們,詢問了下這一批人里是否有抗洪經驗的。
結果是,一個沒有。
墨上筠只得認命,親力親為,教她們如何加固堤壩。
砂、碎石、編織袋、挖抬工具等,都已準備就緒,墨上筠被人圍了兩圈,給她們演示將碎石裝入編織袋的過程以及扎袋方式,最后將她們需要鞏固堤壩的防線跟她們講解清楚。
這才算了事。
“墨教官,您是不是有過經驗啊?”
看著墨上筠熟稔的動作,人群里的345忍不住出聲詢問。
墨上筠回過身,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找到345的身影,最后以極其囂張的方式挑了挑眉,“這需要經驗?”
奶奶個熊,這種時候還得打擊她們。
拍了拍手,墨上筠直接道:“趕緊的,各自分工行動。”
“是!”
大雨中,所有學員齊聲喊道。
墨上筠摸著左耳,走出了人群的包圍圈。
她將所有照明燈都被打開,照亮她們的工作范圍,然后走進人群里,對她們的行動開始進行糾正和指導。
最開始行動,總有人不會第一時間上手,這需要墨上筠耗費心思去指正。
不過,怎么著都是各部隊選拔出來的尖兵,這點小事兒都學不會的話,也用不著繼續待下去了,沒多久,每個人都上了手,并且互相之間賠償出一定默契,大大縮減了單人作戰所費的時間。
晚上八點到九點,一個小時內,所有人分成三批吃飯。
墨上筠坐在一塊石頭上,手里拿著跟她們一樣的干糧,將就解決。
“誒。”
身后,有人拎著干糧爬上來。
話音一落,那人就來到墨上筠身邊,大大方方坐下。
墨上筠斜了自覺坐于一旁的梁之瓊一眼。
“有事?”墨上筠挑眉。
梁之瓊慢慢喝了口水,才道:“想采訪你。”
“拒絕。”墨上筠收回視線,繼續咬了口軍用壓縮餅干。
味道還行,就是太干了。
她也喝了口水。
“你這是拒絕跟我們交流。”梁之瓊義正言辭道,“拒絕交流的教官,不是好教官。”
“誰教你的?”墨上筠皺了皺眉。
梁之瓊眼珠子一轉,肯定道:“您吶!”
墨上筠甩了她一冷眼。
近來,梁之瓊這么張揚跋扈的人,老是跟燕歸、唐詩、沈芊芊等人混在一起,嘴皮子都利索了不少。
“我覺得挺苦的。”梁之瓊往嘴里塞了口壓縮餅干,皺著眉頭嚼了嚼,過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去,她朝墨上筠晃了下壓縮餅干,“這吃的是什么?我們做這些事,又沒人看到,一句感謝都得不到,頂多拿幾個積分,有意義嗎?”
墨上筠頓了頓,“你覺得沒意義?”
“哪來的意義?”梁之瓊眉頭擰的緊緊的。
她是真想不通。
在家好端端的大小姐日子不過,在原部隊那輕松的訓練日子不過,自己非得跑到集訓營來受這種苦。
在集訓營特訓,其實還可以接受。
但墨上筠執意讓她們這一個小組跑到這兒來,做一些無名英雄才會做的事,她就真的想不通了。
憑什么啊?
在家里爹疼娘愛,啥活兒都不讓她干,憑啥她要來挖土做苦力啊?
而且,這種光明正大的好事兒,她還得藏著掖著做。
虧的她現在心態好,這事兒要是擱在一倆個月前,她非得跟墨上筠打一架然后拿包袱走人不可。
奉獻也不是這么回事兒吧?
“就眼下,幫村民保護莊稼。”墨上筠晃了晃手中的半瓶水,視線透過那晃悠的水,落到遠處翻滾的洪水上,她一字一頓,“不說一年,半年的心血,不是意義嗎?”
梁之瓊愣了一下,“但是,這不對。我們沒有接到上頭的命令是吧,這不是任務,也不是我們的義務。我們做了好事,這些被保護的村民接受了這份從天而降的好意,我們得到了什么?”
“所以,你不甘心?”墨上筠偏頭看她。
梁之瓊避開她黑亮地讓人心慌的眼睛,直視前方,嘴里嘟囔道:“不止是我,很多人都不甘心。”
微頓,她又道:“你可以說這是特訓,我們完成了得到積分。但我們沒有完成,一樣會被扣分。一旦完成不了,我們不僅白白辛苦一場,還要被扣分。我不知道怎么說,反正我覺得這樣不行,對我們不公平,你也沒辦法讓我們心服口服。”
墨上筠總結了下,“你們覺得不甘心,是因為這事對你們不公平?”
仔細想了想,梁之瓊覺得是這個意思,便點了點頭,“差不多。”
“你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墨上筠問。
“不。”梁之瓊搖了搖頭,強調道,“但我覺得部隊最起碼是公平的,這個環境相對單純,付出和回報也成正比。”
墨上筠手里依舊拿著那瓶水,手一偏,那瓶水隨之傾斜,有水滑向瓶蓋方向。
墨上筠將帽檐往下拉了拉,她側過頭,看著一側坐著、神情難得正經嚴肅的梁之瓊。
那一刻,梁之瓊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們后方亮著一盞燈,有明亮的光線投射過來,染在墨上筠眸底深處、細長睫毛、眼角眉梢,那光線淡淡的染著光暈,她的眼睛幽深而明亮,卻帶著深不見底的深邃。
梁之瓊確定那雙眼睛里泛著一些她不能理解的情緒。
但她看不透,她無法理解,那雙堅定的眼睛里,究竟是何情緒。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渾身臟兮兮的藏在草叢里,吃著干巴巴的干糧奢望一點點解渴的水的時候,她再也不去追究那環境很苦很累的時候,她心里只想著如何熬下去的時候,忽然想到這一刻墨上筠的眼神。
哦……
有可能,墨上筠這時候是悲傷的。
為她們之中,某些人那些常人無法想象的將來。
為她們之中,某些人面對艱難困苦時的坦然。
以及,她們之中,某些人……必須承受的命運。
很長一段時間以后,梁之瓊才忽然意識到,在很久以前,墨上筠就看到了她們必須經歷的蛻變過程。
那些當初自認為深沉的、難解的問題,于將來的她們,其實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有時候,回報這種東西……”墨上筠不緊不慢地出聲,手中的礦泉水瓶一抬,直接放到了梁之瓊的頭頂,她盯著梁之瓊的眼睛,勾了勾唇,繼續道,“得看你覺得值不值。”
“我覺得做好事不圖回報就是一傻子。”梁之瓊帶著點惡毒心理問,“墨教官,您是嗎?”
墨上筠手一松,看著那個筆直樹立在梁之瓊頭頂的礦泉水瓶,聳肩:“我覺得我不是,但你怎么覺得……”
墨上筠拍了拍手,站起身。
她居高臨下地丟出兩個字,“都行。”
話音落,她從石塊上跳了下去。
反正她不在乎。
沒得到準確答案的梁之瓊,氣急,頭一動,頭頂的礦泉水瓶便砸了下來,她趕忙從空中接住。
這一接,梁之瓊就愣了。
下意識接住這一瓶水的時候,她在想什么呢?
好像——
在想,現在水那么珍貴,絕對不能浪費。
梁之瓊苦惱地皺起眉,抬眼看著墨上筠瀟灑離去的方向。
她怎么會覺得……墨上筠喝過的半瓶水都這么珍貴呢?
擱在以前,任何人碰過的水,她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不用想著喝了。
想至此,她低下頭,仔仔細細看了看自己。
渾身濕漉漉、臟兮兮的,衣袖、褲腳、軍靴,以及雨衣全部沾上了泥濘,自己這模樣肯定狼狽不堪。
梁之瓊心一動,有點兒揪起來,但漸漸的,又平靜下去。
如果不靜下來去想的話,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在家時是怎樣的嬌生慣養了……
跟梁之瓊的聊天,絲毫沒有影響到墨上筠。
依舊是監督學員們干活。
錯的地方,她會一一指出來。
她其實不太罵人,換句話說,她其實壓根不會罵人。她不像那幾個新教官一樣,用羞辱性的詞語對她們進行人身攻擊、人格攻擊,但她總有非常欠扁的方式和言語,順理成章地激發她們的熱血激情。
很多時候,只要她站在那里,所有目光都會不自覺向她聚集。
她們會擔心她盯著自己而努力完成訓練,她們也會擔心她不盯著自己而更努力完成訓練。
墨上筠總是讓她們矛盾萬分,一方面想要接近這個神秘莫測的教官,一方面又恨不得讓這個欠扁的教官好瞧。
在渾身被雨水和汗水打濕的時候,梁之瓊累的氣喘吁吁之際,抽空張望了一圈,順利找到了游離于人群的墨上筠。
“之瓊。”身邊的唐詩忽然喊了梁之瓊一聲,然后低聲詢問,“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隨時能看到墨教官。而且,有個很奇怪的事。我啊,只要一看到她,就特安心,特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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