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地看了他們一眼,墨上筠拿著拐杖從會議室前門走了出去。
她當然知道——這些人是不可能輕易將心態恢復的,他們需要時間。
這一次的兩個視頻,給他們的沖擊力太大了。
必須給他們一定的時間沉靜下來。
不過,這對訓練沒有任何影響,反倒是——他們絕對會拼命訓練。
因為他們有想保護的人,所以需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而這群能來到偵察營的人,斷不會就此而懼怕犧牲,然后就此喪氣。
她帶出來的兵,她相信他們。
她這次出門,無需說話,走廊上的人自動退散開,給她讓出了一條通道,而那一雙雙沉重而悲傷的眼睛,都緊緊盯在她身上,好像只要他們盯著,就能從墨上筠身上找到屬于他們人生的答案,找到他們所有疑惑的終結。
“墨副連。”
墨上筠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忽然被人叫住。
范漢毅和陳科緊跟在后面走了過來,而剛剛喊她的,是范漢毅。
墨上筠順勢停了下來,靠在樓梯旁的扶手上,靜靜地看著兩人。
“墨副連長,能不能抽個空……”范漢毅用別有深意地眼神看她,委婉地提出邀請,“去我們連隊轉轉,講講話放放電影啥的?”
墨上筠微微抿唇,“不好吧?”
以為她不同意,范漢毅下意識想要勸說,“怎么不好——”
“范連長,”墨上筠叫住他,打斷他接下來的話,“您覺得那部電影,為什么沒有上映?”
“這個……”
剛想說出自己的猜測,范漢毅頓時就啞了。
對的,墨上筠說,那部電影沒有審核,沒有上映。
那部電影,宣傳的并非正能量,而是切切實實的戰爭,因為過于真實了,所以才……對,上映后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范漢毅忽然懂了。
“你放心,最遲明年,我跟朗連長就得被點名批評了。”
墨上筠聳了聳肩,就這件事的結果做了個猜測。
說到底,樓西璐那種演講,雖然太不切實際,但那才是迎合領導口味的,只是愚弄的是戰士而已。而她,現在給戰士們所看的視頻,所做的思想引導,其實是不受領導喜歡的,他們甚至會覺得她在宣揚負能量,只要他們想,可以給她按上很多罪名,說的嚴重點,單憑那部電影,給她弄個處分都不為過。
不過,她并不是沒有道理,所以也不會鬧得很嚴重。
這一點,她跟朗衍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知道了。”
范漢毅點了點頭,明白了墨上筠想要說什么。
總而言之,墨上筠這樣的演講,只能有一次。
他很慶幸,他來了,有部分三連的戰士,也來了。
不能說樓西璐就一定是錯的,也不能斷言墨上筠的就絕對是對的,但是,他年近三十,也不是沒有思考過軍人的職業和責任,以他的角度而言,更傾向于墨上筠的演講。
——當然,如果墨上筠剛剛那幾個小時,確實說得上是演講的話。
墨上筠看待問題,比他們這些個年紀大的,竟然還要透徹得多。
“昨天的事,在這里跟你道個歉。”
范漢毅朝墨上筠說完,神情凝重地走了。
不過,陳科還站在原地。
“陳連長?”
墨上筠勾了下唇,喊了一直沉默的陳科一聲。
陳科倒是沒別的,而是直截了當道:“放心,明天開會我會給你說好話的。”
“謝了。”墨上筠莞爾。
“保重。”
陳科慎重道,看架勢,差點兒就朝墨上筠拱手了。
“多謝。”
墨上筠也以慎重的語氣回應。
陳科遂轉過身,朝一連的小兔崽子們招手,示意他們跟自己會連隊。
樓西璐混在人群里,在隨著一連戰士走向陳科的時候,抬眼盯了墨上筠一眼,那抹站在樓梯旁的身影,無比的刺眼。
她一出來,一連的戰士都在安慰她,雖然都是好意,可卻無疑在無形中認可墨上筠講得比她好,這比被無視更讓她受打擊。
而,閑閑看著這邊的墨上筠,正好注意到樓西璐的眼神,那冷冷的、充滿了不甘心的眼神,讓墨上筠有些意外,但又覺得正常。
意外的是她這樣喜歡偽裝的人,竟然會在人群里露出這樣陰狠的眼神,覺得正常的是,被當著面拐彎抹角地給否定了,有不滿的情緒也是理所當然。
不是每個人都跟季若楠一樣會自我反思的。
“墨副連,一起上去吧。”
朗衍從后門走出來,然后朝墨上筠招呼一聲。
見他孤身一人,墨上筠有些好氣地問:“指導員呢?”
按照指導員的性子,肯定會跑出來,將他們倆狠狠批評一頓。
“把二連的都留下了,打算親自上陣,”朗衍走近了些,爾后無奈道,“怕他們產生后退的想法。”
“嗯。”
墨上筠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她拿著拐杖,轉身上樓。
朗衍跟在后面,仔細地瞧著她已經踩在地上的左腳,不由得問:“你現在可以不用拐杖了吧?”
“嗯。”
墨上筠悠悠然應了一聲。
沒有傷到骨頭,傷口好的很快,腳腕早就好了,左腳被刺穿的傷口也即將痊愈,確實可以不需要拐杖了。
“那你……”
“希望營長看在我身殘志堅的份上,嘴下留情點。”墨上筠懶懶地接過話。
“……”朗衍沉默了下,爾后不由得笑了,“我要不要也摔斷個腿啥的?”
墨上筠頓住,隨后偏過身,眼神詭異地打量了他幾眼,最后頗為沉思道:“如果你想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
這陰森森的語調,讓朗衍不由得毛骨悚然,背后直冒冷汗。
“不,不用了。”
朗衍汗顏地拒絕了墨上筠的好意。
墨上筠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
再往上走了兩步,便到了走廊處,墨上筠忽的停了下來。
“怎么了?”
朗衍頓住腳步,在身后問道。
“朗連長。”墨上筠忽然喊他一聲。
“啊?”
朗衍從墨上筠左側走了上來,在她旁邊停下,有些好奇地看她。
“有一點我沒想明白。”
左手搭在拐杖上,墨上筠歪著頭,視線緊緊盯著他。
“您請問。”朗衍坦然道。
墨上筠直接問:“按照你這謹慎的性子,就我這次的主題,應該會有些猶豫才對,怎么這次答應得這么爽快?”
這個問題她倒是有想過,不過,看朗衍那么積極地幫她準備視頻素材,就沒有在演講之前問他。
現在看他這般坦然的態度,總讓人覺得奇怪。
朗衍不想讓自己的兵期待戰爭,但是,也應該不會這么積極地讓他的兵見到戰爭的殘酷。
他善良且溫柔,想給他的兵一個愉快輕松的軍旅回憶,而不是讓他們睡夢中驚醒,去思考自己是否會有那么一天,被他們所熟知的各種殺傷性武器給弄死。
“這個啊……”朗衍拖長了聲音,他頓了頓,在周圍環顧了一圈,確定沒有人之后,才聳肩道,“說實話,我上個月……差不多半個月之前吧,我去相親了。”
“嗯?”
墨上筠莫名地挑眉。
摸了摸鼻子,朗衍往走廊走了幾步,爾后站在月光下轉過身,朝墨上筠露出爽朗的笑容,“對方很好,也很聰明,我其實對她挺滿意的,她對我印象也不錯,但是——”
說到這兒,朗衍停頓了下,“她不希望我繼續在軍營待著。”
這種似曾相識的話語,讓墨上筠愣了一下,很快她想到了陸洋——對,陸洋那個女朋友。
不過——
“你有很好的前途。”墨上筠分析道。
跟陸洋不同,朗衍是軍官,以他現在的年齡和能力,前途無量。
待在偵察營,再往上面升幾級,不是什么難事。
“這個,”朗衍有些窘迫道,“人家年收過百萬,不太稀罕我這點前途。”
墨上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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