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債,總歸是要還的。
墨上筠認命地讓開位置給閻天邢按摩。
捏了兩分鐘,墨上筠掌控好力道后,覺得有些無聊,遂好奇地問:“劍姐姐的頭兒找你有什么事兒?”
閻天邢平靜道:“聊天。”
愣了一下,墨上筠狐疑地問:“女的?”
閻天邢道:“男的。”
眉頭一挑,墨上筠不由得吐槽道:“你們倆大男人,大晚上的不睡覺,還得通過別人周轉,就為了聊會兒天?”
“嗯。”
閻天邢淡定自若地應聲。
墨上筠便沒有說話。
可很快的,閻天邢好像察覺到空氣的不對勁,倏地瞇眼問:“你在想什么?”
墨上筠張口就道:“在思考直男改變性取向的可能性。”
“……墨上筠,你想死嗎?”閻天邢的臉色成功地黑了下來。
“不想。”墨上筠利索地回答。
閻天邢氣得一時沒法接話。
墨上筠笑了一下,給他捶了捶背,然后俯下身好奇地問:“真不是S團這事兒?”
“不是。”
閻天邢簡單干脆地回答了她。
不是就算了。
先前的調侃不過是逗他的,這大晚上的特地聯系,自然不會是什么閑話家常的小事兒。不過既然閻天邢已經默許她參加這次的事,有關這方面的消息定然不會瞞著她。所以,閻天邢若是不愿意說,她就索性放棄好了。
給閻天邢按摩了十來分鐘,墨上筠自己倒是昏昏欲睡。
“你可以走了。”
直至閻天邢出聲,墨上筠才有些困倦地抬起頭。
昨晚就睡了三個小時,現在又是凌晨一二點了,在沒有事讓她維持高度緊張狀態的情況下,還想保持精神確實有些困難。
“嗯。”墨上筠微微點頭,抬手拍了拍閻天邢的肩膀,很自然地道,“早點睡,晚安。”
話音落,墨上筠的手已經移開閻天邢,轉身走出了門。
凌晨的走廊很安靜,不用擔心被發現,墨上筠安然回到房間。
今晚倒是沒什么可操心的,一進門就洗洗睡了。
接下來的兩天,會議照常進行,但因天氣不佳,有些實地的項目增加了些微的難度。
比如一些坦克炮彈等新武器的實地演示,他們圍觀時穿著雨衣也被淋得不輕,倒是負責演示的戰士們無懼風雨,一切步驟井井有條,全程完美地演示,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周五的中午,會議差不多就結束了,徐立碩詢問墨上筠和閻天邢,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其它的營長都會一起。
墨上筠還在心里琢磨著合適的拒絕理由,但這時閻天邢毫不猶豫地道:“不去。”
簡潔明了地兩個字,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搪塞,直接回絕了徐立碩的邀請。
墨上筠便補充道:“我們還有點事。”
“那行。”
徐立碩幾乎沒有任何勸說,非常果斷地點了點頭。
有了閻天邢這個冷面煞神張口,徐立碩要是再跟他們客套、勸說,那就是真的不識趣了。
“我現在覺得,”看著徐立碩笑著離開,墨上筠抬手一摸鼻子,饒有興致地朝閻天邢道,“你這處事也挺管用的。”
少很多麻煩。
墨上筠以前會這樣,但時常被導師教育,所以學了不少的場面功夫。
有些時候,該客套的還是會客套一下。
可閻天邢卻不,就算是在領導前面,他也是有架子的,只是這種架子卻不惹人反感。——你有能力,所以允許你的與眾不同。
所以,想要“與眾不同”,還是需要一些資本吧。
想到剛成立的小隊,以及基本沒有經驗的隊員,墨上筠就心嘆這條路之長。
一個人跟一個隊,差距可大了去了。
雨下得有些大,閻天邢手里撐著傘,稍稍朝穿著雨衣的墨上筠偏了偏,他低頭掃了眼墨上筠,淡淡道:“沒有人要求你八面玲瓏。”
墨上筠抬起眼,有細小的水珠濺到她黑亮的眼睛里,透亮透亮的,她笑得懶懶散散的,問:“跟你一樣不合群嗎?”
打量著她,閻天邢沒有反駁她,而是道:“沒必要強求自己融入某個群體。”
墨上筠有些愣怔。
頓了頓,她道:“算不上吧,畢竟沒什么壞處。”
“墨上筠,你不是個會為難自己的人。”閻天邢道,“一隊之長需要承擔的責任,不包括這些。你可以像以前一樣任性,只要你把事情做好。”
這幾日的事雖然繁瑣,但墨上筠的表現他還是看在眼里的。
墨上筠一直有盡量收斂自己的個性。
在二連的時候,墨上筠是個極不喜歡開會的人,敷衍、逃會議、不上心,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會議上被點名,她也能說得有理有據的。
她不怕。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或許跟連隊的人寵著她有關系,但她確實有被“寵著”的資本。
但現在的墨上筠,開始注重會議內容,那些無聊的問題、浮夸的問題、沒有什么實際意義的討論,她都沒有錯過,而是逼迫自己將他們的討論給聽進去。但是,就像閻天邢對不感興趣的問題從不插嘴討論一樣,就算他不“合群”,也不會有什么人當面說他。
其實墨上筠也有這個氣場,架得住所有的質疑和猜測。
她本也不是關注他人想法和議論的人。
但是,她現在給人的感覺是——她不得不這么做。
這種改變來源于她現在的成長。
沒有一支特種部隊會讓一個完全的新人來擔任隊長。
他知道,墨上筠也知道。
他是力保下墨上筠的。
因為二隊這個集體特殊,強加一個新人來帶領她們,肯定會被反彈,起到反效果,到時候場面會一發不可收拾。
尤其是墨上筠、蘇北、丁鏡這三個人,拆開放到任何隊伍里都是定時炸彈。
索性不如直接從這一批合格的人里選隊長。
這一批人里,每個人都對墨上筠心服口服,而且墨上筠有帶兵處事的經驗,墨上筠是她們之中最合適的人選。
當然,力保墨上筠也出于一些私心。
他肯定是希望墨上筠成為隊長的,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只要新的隊長定下來了,幾年內墨上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
如無意外,就算等到墨上筠離開GS9,都很難有機會。
只是這個時候讓墨上筠成為隊長,墨上筠必定會經歷一段極其難熬的時期,他不可能一一地給墨上筠授課,教她如何當好一隊之長,所以只能采取接近于“揠苗助長”的方式,讓墨上筠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在最短的時間里成為一名合格的隊長。
他賭墨上筠可以做到。
但是,他不希望墨上筠因為肩上的責任和壓力而收斂自己的個性。
墨上筠就是墨上筠,她可以自愿地改變,但不該逼迫自己去嘗試迎合那些沒必要的世俗條例。
對很多人來說,有些改變逼不得已,他們不得不做。
可,對于墨上筠而言,那些不重要。
她有不在乎的資本。
現在就有。
只是她近期的壓力有些大,她想處理好成為隊長后的每一件事,所以自己不容得自己任性。
“好吧,”墨上筠說,“不過空降之后,總歸要走一段彎路。”
閻天邢挑眉問:“你又不是第一次空降的人,現在走過多少彎路?”
墨上筠一愣,然后笑著問:“我在你印象里是這樣的?”
見她笑得慵懶隨意,閻天邢眸光微閃,沒有理會她的調侃,而是輕聲道:“想多做點事,就得把路給走直了。”
他的聲音倏地溫和柔軟,夾雜著風雨聲飄落到墨上筠耳里的那一瞬,給人一種極不真切的感覺。
她停頓幾秒,恍然回過神來。
而這時,閻天邢已經舉著傘,轉身往招待所方向走去。
擋雨的傘一移開,微涼的雨水便迎面而來,密密麻麻的雨灑在臉上,癢癢的,涼涼的,墨上筠不由得閉了閉眼。
然后,墨上筠輕笑一聲,朝閻天邢的背影喊:“前輩!”
閻天邢腳下步伐一頓,但他沒有停留。
墨上筠抬腿,加快速度跟上閻天邢。
墨上筠不是跑著來的,而是走著來的。
她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但一點都不急切。
軍靴踩在地面是有聲響的,尤其是在這種雨天,而落在閻天邢耳里,腳步聲似乎顯得更加清晰了些,風雨之聲莫名地遠去了。
最后,墨上筠來到他的身側,穿著雨衣鉆進他的雨傘之下,雨衣上的水沾了閻天邢一身。
天氣不算涼,但這水黏在身上,倒是讓閻天邢的感官敏銳了一些。
他不由自主地偏頭去看毫無避諱走至他身側的女人。
一身作訓服藏在雨衣下,因身材纖細而不顯得臃腫,雨衣在她走動時晃動還有那么些飄逸的感覺——她總是能把最簡單的穿出那么點酷帥的味道。
準確來說,是她自己的味道。
沒有戴雨衣連著的帽子,作訓帽之下暴露出來的發絲都被打濕了,臉頰、脖頸上有水珠滑落,順著滑到她的短袖衣領上。
她連外套都沒穿,只穿著背心和短袖。
在閻天邢打量她的時候,她忽然抬起頭來,理所當然地問:“不是一起回去嗎?”
閻天邢稍作停頓。
下一刻,他拿傘的手微微傾斜,將墨上筠罩在雨傘的庇護下。
“閻前輩?”墨上筠唇角勾著抹淺笑,故意朝閻天邢喊道。
對于這種近乎戲謔的稱呼,閻天邢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
墨上筠聳了聳肩,稍微有那么點掃興,但這也無法影響她此刻的心情。
墨上筠問:“我可以做很多事?”
這是一個很空泛的問題,你甚至都不知道她在指什么。
但是,閻天邢卻奇跡般地領悟到墨上筠的意思。
她曾有過一段很迷茫的時間。
不是對自己沒有目標,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是不知道她可以做什么。
可是她的選擇太多了,多到讓她挑得眼花繚亂的地步,所以她沒有長期的目標,她只能著手于眼下,一件一件的做好她短期內能做到的事。
偏偏她又是滿腦子問題的人,所以她總在追求意義。
她盡量做好可以做的事,讓每一件事都沒有白做,但有一點——一個人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改變不了太多的事的。
別人覺得她一帆風順,但她總在自己的世界里碰壁。
師父的犧牲,團長的犧牲,陸洋的犧牲……
這些親自經歷過的事,讓她總是質疑自己——她改變不了什么,真遇到一些事的時候,她總是無能為力。
這些都是他在接觸墨上筠時看出來的。
只是一部分罷了。
可以想象,她想一直想改變“無能為力”的現狀。
所以她才會選擇去907,在那之后又選擇同意來GS9……
她懷著希望來的。
最純碎的希望,她所做一切的初衷。
“嗯。”
閻天邢應了一聲。
墨上筠問:“需要多久?”
需要多長時間,她才可以真正勝任隊長的職位。
需要多長時間,她才可以跟他真正處于并肩的位置。
閻天邢盯著她看了三秒,最后肯定地說:“看你自己。”
“哦。”
墨上筠一抬眼,又笑了,淺淺的笑意從眼底擴散開來。
雖然跟閻天邢處于同等的職位,但墨上筠依舊不會平等地看他。
他總是讓她仰望著。
他是她的目標,亦是她的信仰。
她從未有過這種心甘情愿的感覺。
也正因如此,她是那么的……怕辜負了他。
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墨上筠的雨衣已經順利讓閻天邢的外套半身濕透了。
墨上筠后知后覺。
——為了方便行動,每個人都分配有雨衣,但今天準備雨衣的戰士算錯了一份,就只能拿雨傘來湊數了。
閻天邢是第一個接過雨傘的。
所以,他沒有雨衣遮擋。
看著閻天邢被打濕的外套,墨上筠心想要不要說句場面話什么的,好歹意思意思,不過閻天邢倒是沒有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做什么?”閻天邢奇怪地看了眼一直盯著他肩膀的墨上筠。
墨上筠實誠道:“你的外套,濕了。”
閻天邢直接問:“你想把它捂干嗎?”
本還想著問他要不要用吹風機將其吹干的墨上筠,立即閉嘴。
德行!
這男人哪哪兒都好,但有一點——忒不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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