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色漆黑。
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連隊,聚集在一個據點里。
嚴陣以待。
經過三日的演習,他們被折磨得疲憊不堪。天色一亮,這次演習就宣告結束,可是,就這么點時間里,他們依舊不敢放松警惕,怕藍隊忽地來一場意料不到的襲擊。
——類似這樣的襲擊,他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如今早已麻木。
丁鏡摸索到附近的灌木叢里。
夜視鏡一看,就瞥見在小據點里穿梭的行人。
找到了!
距離天亮還差一點時間,但男隊那邊已經找到紅隊指揮部,十分鐘內這次演習就會宣告結束。
丁鏡本來是隨便轉轉,看看是否有漏網之魚,沒想誤打誤撞的,竟然撞見一個還能建立完整防御體系的連隊。
“墨上筠。”
丁鏡在耳麥里呼喚同隊的墨上筠。
“找到了?”墨上筠很快就做了回應。
丁鏡趕緊報了坐標點。
那邊的墨上筠打開地圖,慢條斯理地說:“有點遠,附近就我們幾個,演習結束之前,只能讓他們傷筋動骨一下。”
“我看到個軍官,可以狙了——”
丁鏡瞇了瞇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連隊據點方向。
但是,她的話并沒有說完。
戛然而止。
墨上筠問:“哪個級別的?”
“咳,”丁鏡抬手摸摸喉嚨,身后緊挨著樹,把夜視鏡給拿下來,然后說,“要不,就算了吧。這么點時間,也不夠。”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墨上筠愣了一下。
得虧墨上筠反應及時,“寧連長的隊伍?”
既然被戳破,丁鏡也沒有再隱瞞,如實道:“……我得還個人情。”
前幾天,對方還熬夜幫自己講課,結果沒兩天,她就……把人給狙了。
多不好意思。
不厚道。
墨上筠輕笑一聲,“行,你欠我一個人情。”
“過分了啊。”
“那……”墨上筠故意拖長了聲音。
“行吧。”
丁鏡勉勉強強地應聲。
從一個人的人情,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唔,反正她什么都沒做,不算虧。
兩人通話結束沒多久,男隊那邊就展開了進攻。
夜深人靜,丁鏡隱隱聽到些微的動靜,仰頭透過留頭頂茂密的樹枝去看夜空,只手揣在褲兜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演習提前宣告結束。
得到消息的寧捷從帳篷里走出來。
多數人都在罵娘,一個個垂頭喪氣的,為打了這么一場難看的敗仗,為一路被擊潰、沒有反抗余地。
心態很崩。
寧捷有些遺憾,但早先做足了心理準備,也不至于過于沮喪。
營地里人來人往,他們準備收工。
寧捷走至營地邊緣,想抽根煙,結果鬼使神差的,似是忽然感知到什么,他抬眼朝某個方向看去。
恍惚間,好似看到一個背影,身影輪廓模糊,左右肩上都有一桿槍。
背影有些眼熟。
然后,他見到那人停了下來,驀地往后回過神,朝這個方向瞥了眼。
天色漸亮,灰蒙蒙的,有隱約的光線。
他看到丁鏡那張涂抹著油彩的臉,明明看不清楚,可他幾乎可以不假思索地斷定——那就是丁鏡。
抬手在空中擺了擺,身影漸行漸遠,轉眼就消失在叢林里。
時間不過短暫的十來秒。
寧捷愣怔片刻,思索片刻,甚至分不清剛剛是幻覺還是真實。
演習順利結束,組隊收工回家。
他們走的時候,營里的人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紛紛湊到路邊來,一邊謾罵一邊仰頭觀看,想知道對付他們的人,到底何方神圣。
坐在車上的女隊們也沒遮遮掩掩的,將他們伸著脖子欲要看,她們便紛紛探出頭來,笑瞇瞇地朝他們揮手打招呼。
“喲,這么熱情呢。”
“下次再見!”
“謝謝照顧!”
眾人:“……”
所有眼熟她們、認識她們的,皆是不約而同地閉上嘴。
臥槽,傳聞竟然是真的!
在他們營地里待了三日的女隊,竟然是他們這次演習的對手!
“所以說,我們教她們怎么開坦克、打坦克,她們的第一個實驗對象就是我們?”
“忽然覺得心絞痛,我要哭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是吧?”
他們面面相覷,欲哭無淚。
醫療隊。
尚茹走出帳篷,聽到周圍沸騰的動靜,不由得也跟他們一起轉移注意力。
“把我們打成這熊樣的,就是他們吧?”
“臥槽,臥槽!怎么這么眼熟?!”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不是墨隊她們嗎?”
在諸多錯愕的言論里,尚茹也抬眼看去。
她看到幾輛越野車,形成一列,在道路上卷起陣陣沙塵。
很多人都在圍觀。
她站在稍遠的地方,看著那一輛一輛車走進視野,然后遠去。
早聽營里的人在說敵軍如何驍勇善戰,作戰方式捉摸不透什么的……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也聽他們分析過“敵人究竟是誰”。
但是,真正見到那一張張眼熟面孔的時候,尚茹還是難免愣了一下。
他們看起來很普通,沒有青面獠牙,看不出深不可測,跟營里的人一樣都穿著同樣的軍裝、臉上涂抹著油彩,在叢林里待了三日,甚至都灰頭土臉的。
看著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可親身經歷過這三日的“戰爭”,尚茹才知道他們是有多“恐怖”。
那么多戰士“下場”,在他們這里毫無還手余地。
尚茹見到他們,有的擁擠著、抱著槍窩在戰友的懷里睡覺,有的探出頭,嬉皮笑臉地朝他們揮手打招呼,也有的神情淡淡的,看著戰友或是外面……
不經意間,她瞥見了墨上筠。
她坐在一輛越野車后面,不知身邊的人說了什么,她直接摟著對方的脖子,把人給壓在車門上,但眼角眉梢卻帶著笑,暖洋洋的。
笑起來,跟很多年前一樣。
自身帶著光,于是走到哪兒,都是亮的。
出門幾日,再回到基地里,倒是沒有半分陌生感。
回來的當日放假,但,僅限于隊員們。
墨上筠回宿舍洗了個澡,小小的睡了個午覺后,就被姜瓊叫到辦公室里寫總結報告。
當領導者就是這個麻煩,每次演習、活動都要寫報告、做總結,煩得很。
天黑的時候,墨上筠打了個哈欠,把總結報告給遞交上去。
“忙完了?”
剛準備著收拾一下去吃飯,墨上筠就見到姜瓊來敲門。
墨上筠見到她就頭大,“一起去吃飯?”
“不急。”姜瓊拿著一份資料走進來。
她急。
人生得意須盡歡。
她想吃飯,不想工作。
她想見閻天邢,跟他吐槽報告的事。
“西蘭軍區,安城,就你以前服役的那座城市……”姜瓊把手中的個人資料往桌面一摁,然后說,“把這個人搞到手。”
墨上筠心有疑惑,將資料拿過來。
一看,卻見到個眼熟的名字:沈珈。
再翻看一下資料,果然眼熟……
就是朗衍給她推薦的那人。
將資料一合,墨上筠便道:“已經在談了。”
姜瓊愣了一下,“這么速度?”
“嗯,十拿九穩。”墨上筠點點頭。
這不是“為了吃飯”而“說大話”。
跟閻天邢出門那天,她有加邵長航和沈珈的微信,邵長航那邊一直都沒有通過,但沈珈第二天給通過了。墨上筠看過她的論文和資料,對她有過初步的了解,談起來也得心應手。
不出意外的話,沈珈應該會選擇來gs9。
“那行,辛苦了。”姜瓊點點頭,感覺自己多慮了。
還以為墨上筠第一次去“招兵”,需要指點,所以她率先托人在西蘭軍區找一些比較優秀的苗子,希望能給墨上筠一個參考。
活動了下酸痛僵硬的脖子,墨上筠同她問:“去吃飯嗎?”
“走吧。”
姜瓊笑了笑。
吃過飯,墨上筠就輕車熟路地繞到男隊。
望了眼某亮著燈的辦公室,墨上筠繞了一圈,走進辦公樓內,然后來到閻天邢的辦公室門前。
結果,還未來得及敲門,就見門倏地被拉開。
她本沒覺得有什么,結果一抬眼,卻見到……唔,大隊,龔信。
見到頂頭上司,墨上筠不由得眼皮子一跳,“龔隊。”
龔信看到她,臉上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挑著眉問:“來串門啊?”
“哎!”墨上筠面不改色,厚顏無恥地說,“有點兒問題,想跟閻隊請教請教。”
“姜隊不夠格嗎?”龔信神情意味深長。
呃……
竟然給自己挖了個坑。
輕咳一聲,墨上筠道:“姜隊忙,沒時間。”
話說得非常認真,神情尤為正經。
不知道的,還真當姜瓊有多忙呢。
龔信對她這編瞎話的能力也是服氣的,笑了笑后,也不再追究,而是往后看了一眼,說:“天邢在里面,你進去吧。”
“謝龔隊。”墨上筠的話說得極為流暢。
龔信便笑著走出門。
在門口站了幾秒,直至龔信走遠了些,墨上筠才走進閻天邢辦公室。
她一眼就看到悠然自得坐在沙發上,喝著綠茶的閻天邢。
好家伙,比龔信還像個老干部。
“你怎么沒挖坑把自己埋了?”
閻天邢笑著朝她招手,一點都不見同情,反倒是滿滿的幸災樂禍。
墨上筠暗自咬牙,大步走過去,把他手中的茶杯一撈,仰頭茶水一飲而盡。
剛喝完,墨上筠就感覺喉嚨澀得慌,抿了抿唇,皺眉評價道:“太濃了。”
“沒讓你喝。”閻天邢將杯子拿過來,又給她遞過去一瓶礦泉水,說,“給你爺爺帶的。”
“我怎么覺得……”墨上筠喝了口水,然后蹙起眉頭,“龔隊這只老狐貍,已經猜到我們倆的事了?”
“你來的不巧,兩分鐘前,我剛跟他打報告。”
他怎么不把坑挖深一點,把她給埋了呢?
伸手將她的作訓帽摘下來,給她理了理微濕的短發,閻天邢笑問:“學得怎么樣?”
沒理會他的詢問,墨上筠的思緒還在上一個問題,“不是,龔隊什么反應?”
“能有什么反應?”閻天邢莫名地問。
一頓,墨上筠道:“提醒避嫌什么的……”
畢竟是倆隊長。
真要在一起的話,以后的訓練、任務,是不是都會故意拆開?
港真,如果是這樣的話,墨上筠不是很情愿……
雖然跟閻天邢在交往,但是,身為一個軍人,墨上筠并不只是將閻天邢當成對象,還將閻天邢當戰友。
以前很難選擇,現在兩者的分量,已經保持在某個平衡。
她希望能同閻天邢并肩作戰。
“不會,”閻天邢淡淡道,“他相信,我們都有分寸。”
“真的?”
墨上筠一怔,有些錯愕于龔隊的“放心”……
“嗯。”
閻天邢應了一聲。
墨上筠呼出口氣。
“我托人買了樂高。”墨上筠說,“新款海艦,夠你爸組裝幾個月的。”
閻天邢沒說話,默默地給自己重新沖了一杯茶。
墨上筠預感不對勁,“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吹散了杯中的熱氣,閻天邢抿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我在思考,這么多年,哪個晚輩敢送我爸樂高。”
“嗯?”
“意思是,他要臉。”
“……”墨上筠有些匪夷所思,“為什么你和我哥玩樂高不覺得丟臉?”
閻天邢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動作輕柔,仿佛在撫摸她掉線的智商,“因為差了一個輩分。”
臥槽,他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停頓片刻,閻天邢說:“禮物我會給你準備好,到時候你只要跟我回家就行。”
“你媽的禮物呢?”
“都有。”
“……行。”
墨上筠點點頭。
有個年齡比自己大的男朋友……唔,還蠻省心的。
她沒事的時候,還得抽空為送禮物發愁,沒想到,人家全都給你準備到位了。
撿了個寶。
有了男友忘了工作,墨上筠也不知同閻天邢說了些什么,聊著聊著就過了倆小時。
直至她瞅見阮硯的辦公室亮燈,才想起離開的事。
“我去找阮硯。”
墨上筠走進辦公室,同閻天邢知會一聲。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閻天邢說著,踱步走向他。
“嗯?”
墨上筠疑惑地回過身。
結果,剛看他一眼,手腕就被他拉住,拖到他跟前。
他一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似是警告一般,離開前,還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墨上筠皺了皺眉。
閻天邢心滿意足地說:“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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