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暖覺得眼前這個孟涼涼真的是很不對勁兒,相當以及特別的不對勁兒。話變的少了,做事情也拖拖拉拉。著急送她還陽,卻帶著她進到孟婆莊里面來——看書。
對,看書。
看的還特別的認真仔細。
蘇小暖伸長脖子一瞧,發現孟涼涼認真盯了半晌的居然是一片空白。頓時,蘇小暖的腦袋里飄過一串亂碼符。
“涼......涼涼啊,你看什么呢?”
孟涼涼默不作聲的盯著空白書卷,盯了一會兒又往后翻了翻,好似在確認什么,臉色漸發的凝重。“跟我想的不太一樣。洗掉部分記憶的忘塵湯并不是以時間劃分,而是情緒。
如果要用,洗掉的就不只是幾天的記憶,而是之前經歷過的所有與指定情緒有關的事情。”
蘇小暖愣了愣,“那是好事啊。”
孟涼涼道:“經歷也是一種財富,會影響很多。都忘記了,之前的人生也就不算完整。”
零號的諸多善后辦法中,也有一種可以清洗記憶的辦法。約莫是把人真實的經歷變成一場模糊的夢境。但那些記憶還是會烙印在神魂中,對人產生影響,遠比不過一碗孟婆湯來的干凈利落,無后患。
留有后患和經歷的不完整,需要做一個選擇。
顯然蘇小暖對于經歷這種東西并不在意,“我之前經歷的那些都算個什么,無病呻吟。我現在也記不住啊。”
是啊,蘇小暖的日子原本過得簡單幸福,如浸蜜罐,諸如恐懼、絕望這樣的情緒出現的幾率很小。
一捧忘川水在孟涼涼的掌心凝聚,披散著一層煙霞霧靄,波光起盈,云霞蒸騰......恍若一場微縮奇景。最終所有令人驚嘆的變幻全部傾入一只瓷盞,化做一泓澄澈微漾。
孟涼涼端著這杯忘塵湯,心中很有些忐忑,“這種湯我第一次煮。先想辦法驗證一下,你再喝吧。”
蘇小暖搖頭,“不用。學霸的能力,不需要驗證。”
說著話,她直接拿起孟涼涼手中的杯盞,一個仰脖“噸”一口吞了下去。
孟涼涼措手不及,只能緊張的盯著她的狀況。只見蘇小暖先是抿了抿唇,然后咂了咂嘴,再然后面帶疑惑的問:“怎么沒什么味兒啊,跟白開水似得。”
話音落下,她兩眼一翻向后倒下去。
孟涼涼檢查了她的魂魄,暫時也瞧不出什么。沒時間再耽擱,她找了件姜最長穿著的衣服給蘇小暖套上。雖然姜也不會逆著黃泉路往回走,但有偽裝總是好過沒有。
蘇小暖現在是魂體,沒有什么重量,即便處于沉睡狀態,只輕輕一拉就會自動跟她飄。
今天的黃泉路很安靜,路走了一半也沒有遇到個把鬼差。越是這樣,孟涼涼越是不敢放松警惕,腳步越發快起來。
果然,事情沒有那么順利。就在即將步出黃泉路時,霧氣中出現了一道人影。清瘦如竹,白衣出塵,連四周的霧都像是他冒出來的仙氣。
是陸判。
他筆直的戳在道路中心,堵路的意思明顯的不能再明顯。孟涼涼目測了下從兩邊沖過去的可能,只好停下腳步。
陸判不疾不徐的施禮,“孟婆神君。”
孟涼涼開門見山直接道:“陸主司。有什么事,我回來后自會去你的判官府聊。”
對比起孟涼涼的急,陸判的不疾不徐越發顯得節奏緩慢,他笑著道:“需得此刻說。”
孟涼涼再次瞄了瞄從路兩邊沖過去的可能,“那說快點兒。”
“孟婆神君稍安,不會耽擱太久。”陸判看了看孟涼涼身后的蘇小暖,道:“她命中本該有一大劫,并非是受神君影響。至多方式有所更變。神君現在調轉回頭,還來得及。”
這個陸判真是來釣魚執法的?
孟涼涼握了握拳,四下看了看后說道:“陸主司故意沒讓她進枉死城,故意給我制造機會,攔在這里也沒帶陰兵神將,一定有緣故。等我送她還魂,咱們慢慢聊。”
陸判面帶著謙和的笑意,語氣卻是十分堅決,“需得此刻。”
孟涼涼無奈,問道:“她原本是什么劫?”
陸判答道:“車禍致癱,余生纏綿病榻。”
“車禍屬一瞬間意外,過后面對的是家人朋友的關心鼓勵。現在是什么?陸主司覺得能一樣?”不待陸判說話,孟涼涼又道:“命這東西原本也不是判官寫什么就是什么,不是還有一半變數在自己手里嗎。
此生行積的福德、運氣這些都能改變命運。況且她現在的命數受了影響,怎么變、怎么活已不受生死簿所控。陸主司你現在攔著我,其實沒道理。”
陸判點頭,“神君所言不錯。只是似她這般情況的人,枉死城里比比皆是。只因她與神君相識,便有了還陽的機會。神君覺得可公平?”
孟涼涼道:“這個世界本也不是事事、時時的公平。陸主司要講公平,那么運氣、機緣也都是公平的嗎?心善的人、修德的人也比比皆是,該有福報的人很多,卻不是人人都能報在現世。你看,本就不是公平的。
事物存在必有它的道理。蘇小暖有機緣有運氣,這跟公平沒關系。”
陸判輕緩一笑,道:“神君在偷換概念。”
孟涼涼道:“那是你理解能力有問題。”
陸判未語,轉頭望著茫茫大霧,不知在想些什么。孟涼涼等了幾秒鐘不見他開口,便催促,“如果話說完了,就請讓路吧。我著急。”
陸判道:“我在想一個問題。”
他那悠哉如品茶的節奏,讓孟涼涼焦躁起來,“你慢慢想,我先走一步,回頭再探討。”
陸判一怔,約莫是放棄了營造氣氛那種事,問道:“神君可知,何之謂神?”
何之謂神?
如果換到半年前,孟涼涼或許還能侃侃而談一番見解。但現在,她半個字也見解不出。不知者,往往無畏。一樁接著一樁的事情,一波接著一波的沖擊,尤其是泥村里的種種所見,讓的她認知觀崩塌了一次又一次。徒然無措。
何之謂神?她不知道。她甚至還無法適應從神的角度去看待世間諸事。
對于這個不知道的問題,孟涼涼的回答也還是干脆,一秒鐘沒耽擱的回答說:“問錯人了。我沒辦法回答你。如果你是要借這個問題提醒我,我只能告訴你,我連怎么當人都不是很明白,更何況做神。”
陸判道:“若是不認識的人,神君還會這樣做嗎?”
“不知道。”孟涼涼飛快答道,“也許不會,因為要明哲保身。也許會,因為是被什么原因感動。”
陸判又開始了一陣默然不語。
孟涼涼等了三秒,道:“陸主司到底想說什么?”
陸判嘆道:“神君更像是一個人。行事為七情六欲所控,有時候全然沒有道理。”
說罷了,他向旁退了退,讓開道路,“這件事我只當不知。孟婆神君也只當從沒發生過便好。”
攔住她,就為了問幾句不著邊際的話?
孟涼涼隱隱覺得,陸判做這些的目的恐怕比釣魚執法更加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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