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安寧一直不出聲,玉白的小臉兒上凝了一層霜,把整個車廂的溫度都拉低了。
“阿寧,吃塊糖吧,”安康遞了糖盒過去,這才意識到一向不愿坐車的小姑娘回程竟然沒有鬧著難受,“怎么,氣過頭了,都不暈車了?宜芳這個方子倒是對癥,下次再出去,我就先找人氣氣你。”
被長姐逗得終是笑了出來,安寧接過那顆糖含在嘴里,也覺得回程的車穩當了許多。
“莫不是添福這么有眼色,懂得叫人幫咱們修車?”
“添福的機靈可顧不到你,興許是換路了?”安康撩開簾子朝外面看看,一樣的山色,與來時并無二致。“許是裴祐吧,你不是吐了他一身么?”
“阿姐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兒,原來還是替他說話,除非是他叫宜芳來給我修車,不然我才不理他。”哼了一下,小姑娘翻了個白眼兒,越想越覺得生氣。
尤其是那句生不出,簡直就是在往她心窩子里戳。
“宜芳修的車你敢坐?她不給你拆了就不錯了,好了好了,你就別跟裴祐置氣了,又不是他叫她這么說的。”推了推她的胳膊哄著,卻見妹妹忽然轉過身來,一臉正色。
安康心虛,以為自己說得太多,手一時不知該往哪兒放。
“阿姐,”狐疑地看著她,安寧鼓著腮幫子道,“阿祐怎么也這么招人?”
愣了下,繼而撲哧一聲笑出來,安康忽略了她那個“也”字,笑夠了才柔聲道,“許是他人太好吧,那樣的世家公子,謙和有禮,樣貌又好,有誰會不喜歡呢。”
“他哪有你說得這么好。”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不遠處幾個少年郎正騎馬走在一起,目光觸及裴祐的時候,安寧心里忽然有些愧意,若自己以后真像宜芳所言,生不出或是生出個有哮癥的孩子,于他而言確實是種拖累。
捏著裙角的手越攥越緊,安寧永遠都不會忘記,當荀域知道她生不出孩子時,那雙看向她的眼眸有多冷漠,仿佛她并不是與他相伴多年的愛人,而只是一個無用的棄子。
回宮下車,眼瞧著裴祐朝她這個方向走過來,安寧對著棠梨小聲囑咐了幾句,言畢便跟著長姐走了。
“裴公子,”攔下滿面焦急的少年,棠梨福了福身子,“我家公主說,明日課后,約您到藏書閣。”
“她有說是為什么么?”眼瞧著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長街拐角,裴祐心里七上八下,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一般,“消氣了沒?”
搖了搖頭,棠梨回到,“公主什么也沒說,但確實生了一路氣,裴公子,你可長點兒心吧,明日好好哄著點兒,可別再跟宜芳縣主有什么往來了。”
“我跟宜芳.....”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卻被棠梨打斷了。
“您跟縣主有沒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惦記著您,就會一直刁難我們殿下,您方才不是沒聽到,她那些話也太惡毒了,不是咒我們公主死,就是咒我們公主無后,誰聽了不生氣啊。”
攥了攥拳頭,少年似是明白過來,轉身便往宮門外走去。
眾人恭送走了陛下,正打算各自打道回府,忽然見裴太傅家的公子一臉凝重地走了出來,那些趕馬的小廝或得了吩咐,或是干脆對車里的主子報了個信兒,一個個兒都杵在原地不走了,就等著看熱鬧。
殷陸離翻身下馬,對著一旁的安定道,“方才他火急火燎地往回趕,比咱們都早到了會兒,結果這是怎么了,被轟出來了?”
把馬韁繩遞到一旁的小廝手里,安定懟了他一拳,“你怎么也看熱鬧。”
不厚道地笑了笑,殷陸離轉而指了指斜倚在一旁的荀域,“又不是我一個人在看。”
安定狠狠瞪了那個北國質子一眼,卻見對方露出一個和殷陸離一樣的表情來。
睿王府的馬車被裴祐攔了下來,他本想隔著門簾跟宜芳說清楚,結果對方竟下了車,歡天喜地站在他面前。溫潤的少年郎板著臉,也不知對她說了什么,惹得小姑娘哇得就哭了出來。
饒是如此,裴祐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幾個人離得遠聽不清,幸虧殷陸離提前留了一手,他朝著不遠處招招手,一個小廝馬上就跑了回來。
“聽清楚了么,說的什么?”
安定被他氣得笑了出來,忍不住罵了一句,“怎么那么幼稚!”
背對著他擺擺手,殷陸離滿臉興奮,生怕被人打斷了。
“裴公子說他對宜芳縣主從來無意,希望縣主以后別再找公主的麻煩,還說就算公主不心儀于他,他一輩子不娶都不會娶縣主的。”照實答了,聽得三個人一臉不可置信。
“這么狠,這不是擺明打人家姑娘臉么,意思就是全天下女人死絕了只剩她一個,裴祐也不會要的,狠,真是狠,這些個書生的嘴太可怕了,我以為咱們習武的不會說話,可原來會說比不會說更要命。”
轉過身又搭上了安定的肩膀,殷陸離一雙桃花眼滿是促狹,“我阿娘前幾日還說你妹妹生得那么好看,可惜叫裴家搶先了,我原先也覺得可惜,現在啊,反而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她這種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日后御夫一定極嚴,我可不想被媳婦兒管死。”
一把打開他的手,戚安定冷哼道,“你看不上,有的是人看得上。”
言畢瞧了一眼荀域,又繼續,“可就算你看得上,我妹妹和阿爺還不一定同意呢。”
見兩個人打打鬧鬧地走了,一直默不出聲的少年對著凌風道,“看夠了么,走吧。”
想說明明是他要看,怎么還賴到了自己頭上,但猶豫片刻還是把話咽了回去,“爺,這個三公主確實太厲害了點兒,您說剛才裴公子的那些話會不會是三公主教他說的,姑娘家的嘴嘛,可比書生的嘴毒。”
“不會。”薄唇里吐出兩個字,荀域往宮門深處望了一眼,“方才在獵場你不是聽到了,她性子那么傲,寧愿咒自己死都不會強迫別人喜歡她,又怎么會屑于在背后跟別的女人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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