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夫話落,一陣腳步聲伴隨著鑰匙的碰撞聲由遠及近。
不過片刻,一獄卒行至牢門前,道:“時間到了。”
劉大夫聞言,不舍的看了白思元一眼,隨即起身來到牢門前,對獄卒道:“有勞差爺了。”
獄卒輕應了一聲,而后打開牢門放劉大夫出去。
離去之前,劉大夫最后深深看了白思元一眼,道:“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思和,盡我所能醫治他的瘋病,你不必擔憂。”
白思元喉嚨緩緩滾動了一下,笑著目送劉大夫離去。
待劉大夫走遠,白思元面上輕松的神色頓時一收,從懷中掏出謝瑾瀾給的那塊玉佩凝視良久。
待聽見遠處的獄卒高喊:“開飯了!”這才回神把玉佩小心收入懷中。
卻說陸任嘉這邊,果真在謝瑾瀾所說的那處,搜出了馮安歌的親筆遺書。
除去最初的震驚,陸任嘉看著手上的這份遺書,覺得有些不對勁。
倘若真如遺書上所言,是為了讓白思元一輩子記住她,對她心懷愧疚,為何要多此一舉留下這塊帕子?
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也不留下。如此,不是多了一份被人拆穿的可能性嗎?
馮安歌那般聰慧的女子,當真想不到這一點嗎?
須臾,陸任嘉把手帕輕輕置于書案之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情之一字,當真是教人不顧生死!
馮安歌只余不足一年壽命之時不知真假,如今亦是無從考證。
但她明知白思元要害她性命,卻是在赴約之前,為他留了后路。
對于白思元殺害同豐鋪掌柜馮安歌一事,百姓中有兩種不同的聲音。
一方認為,父債女償,即便馮安歌并不知情,即便白思元是因誤會而殺害了她。白思元卻不應該為此償命。
另一方認為,無論是何前因,殺人終究是殺人。張元成對馮安歌只生不養,為何要她來承當他所犯下的罪惡?
況馮安歌心善,經常會搭建粥篷施粥。這樣一個女子,僅僅只是因為一個誤會而被殺害,兇手必須為她償命!
但無論是哪一方,他們皆是認為凌遲處死太過殘忍了。白思元也是情有可原,是有苦衷的,這么多年他過的也苦,不該如此對他。
而在陸任嘉讓人把馮安歌的遺書臨摹一份貼于告示處,在知曉馮安歌拿死算計白思元后,百姓們紛紛沉默了。
不過兩日之后,百姓們聯名上書,請求縣令陸任嘉免除白思元的死刑。
陸任嘉又把這份聯名書上呈知府處。
十日后,知府處傳來消息,白思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于是他被發配至橋州一處礦石場采礦,無特殊情況不得離開。
次日,他就被戴上腳銬,腦袋和雙手戴上枷鎖,由官差押解前往礦石場。
只是在離去前,陸任嘉把馮安歌的那塊帕子交給了白思元。
無論他看了這塊帕子之后會是何種心緒,他有知道事實的權利。
至于縣牢中的孟大娘,她自知難逃一死,在白思元被帶離牢房的那日,直接選擇了懸梁自盡。
待孟田用板車推著孟大娘的尸首從縣衙后門出來后,聞風而來的百姓們堵著前路,各種難聽的謾罵不絕于耳。
臭雞蛋,爛菜葉,餿飯餿菜紛紛往孟大娘的尸首上扔。一些百姓扔完了手中的東西,直接扣了地上的泥土丟去。
孟田身上自是不可避免的也被丟了這些東西。但他一向老實憨厚,加上這本就是孟大娘有錯在先。遂只是低垂著腦袋,默默承受著這些。
百姓們見此,覺得孟田也很是可憐。陸陸續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與身側之人相攜離去。
鎮上所有的棺材鋪在聽聞是給孟大娘安葬所用,皆是不打算做這一筆生意。
不是他們不想賺這筆錢。實在是這筆錢賺的太不劃算了!
要是被眾人知曉安葬孟大娘所用的棺材是他們鋪子里出來的,他們怕是會成為眾矢之的,不知道會損失多少生意!
在最后一家棺材鋪拒絕賣他一副棺材后,孟田直接給掌柜跪下了。
雖說他與孟大娘是搭伙過日子。但自孟大娘嫁給他之后,他的生活確實比以往好上許多。
雖然她現在死了還被大家唾棄,但他也算是受過她的恩惠的,怎么能夠不管她的身后事呢!
老實人一旦執拗起來,可比普通人更加的難纏。
掌柜的沒有辦法,只能賣他一副最便宜的棺材,并且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人知道這棺材是從他的店里賣出去的。
孟田自是忙不迭的應下。在伙計的幫助下,避開眾人的視線把棺材從后門運了出去。
之后,他尋了一處偏僻的小山,把孟大娘葬在了山腰處。
他不敢讓人知道孟大娘的墓在此處,怕有人會破壞。
他大字不識一個,也不敢請人給孟大娘做個墓碑。就怕對方欺他不識字,故意使壞在墓碑上刻些不好的字。
因此,孟大娘的墓碑上空無一字。
往后會來拜祭她,給她燒紙錢的,怕是只有孟田一人了。
與之成鮮明對比的,是馮安歌的葬禮。
盡管馮安歌是以死算計了白思元。但她多年來做了不少的善事,受過她恩惠的百姓們紛紛對她心存感激。
馮安歌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并無親人為其送葬。
那些受過她恩惠之人自發的聚在了一起,東拼西湊的湊足了銀子,為她買了一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請人選了一個風水寶地,希望她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盡管她的容顏已毀,但他們還是請了一個專業的人給她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
許多未曾受過她恩惠的百姓聽到風聲后,也紛紛拿出了一些銀錢,想讓她風風光光下葬。
選了一個好日子后,馮安歌在眾人的哭泣聲中,終究是入土為安了。
這消息傳到白思元的耳里的時候,他正在礦石場努力的挖礦。
當晚,一身疲憊的他在眾人入睡之后,拿出那塊屬于馮安歌的帕子凝神以望。與馮安歌多年前相處的畫面,在他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浮現。
半響,他閉了閉眼,握緊帕子用力的貼在心口處,幾不可聞的三個字從他口中溢出:“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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