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離夏府并不算太遠,又是正當午時,路上行人稀少,半頓飯的功夫便到了。
夏紫蕪在長菁的攙扶下娉婷下了馬車,望著眼前的飛檐斗拱,朱漆大門,唇角便不自覺地揚了起來。覺得,自己原本就應該生在長在這樣的朱門大戶才是應當,這里才是自己的歸屬,她夏紫蕪原本就應當是這里的女主人。
門房有眼力,一見馬車停下,便立即迎出來,敞開大門,將安然迎進府里,然后好奇地偷偷打量著趾高氣揚的夏紫蕪。
夏紫蕪昂首挺胸,愈加擺起了盛氣凌人的架子。
一回府,自然應當先去拜見孟夫人,這是禮數。
孟家人丁簡單,孟大人也只得一位結發妻子,生有孟經綸與孟靜嫻一兒一女,一家人相敬如賓,和樂融融,下人也浸染了孔孟之風,待人接物彬彬有禮。這也是夏安生費盡心思,也要將姐姐安然嫁入孟家的一個主要原因。
孟夫人早就得了下人稟報,琢磨不透這夏安然回一趟娘家,帶回來一位妹妹,究竟是什么用意?
兩家結了親,相互走動乃是情理之中,不過這兩人大婚不久,這妹妹就堂而皇之地住到姐姐家里,就多少有點不太規矩了吧?
孟夫人并不知道上次安然歸省時,在夏家發生的不快,因此也沒有往那些拐彎的地方去想。將夏紫蕪也客氣地請進來,寒暄兩句。
夏紫蕪來的時候,薛氏給備了一份不輕的見面禮,夏紫蕪奉上去,在孟夫人面前簡直就是脫胎換骨,換了一個人一般,進退有序,知書達理,巧舌如簧,就連安然都不禁看得呆了。
安然平日里溫婉乖順,孟夫人看著倒是滿意,唯獨有一樣不合心意,就是這性子過于地綿軟,唯唯諾諾,撐不起大場面。
而夏紫蕪在她跟前一番表現,無疑是干練通透的,她心里不自覺地就開始了比較,不免又有些許遺憾。
安然就陪坐在一旁,勾著頭,聽夏紫蕪舌璨如蓮地恭維孟夫人,偶爾抬頭牽強一笑,心里自然是五味雜陳。
不過寒暄幾句,府里午膳備好,便請夏紫蕪一同入席用膳。
孟家因為人丁簡單,所以用膳的時候并不像其他人家那般,各自在自己院子里,由丫頭們去廚房里取了各自份例,悄瞇地各吃各的。而是一家人聚在一處,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是茶余飯后,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中午的時候,孟老爺大多留在禮部衙門里不回來,只有孟夫人,孟經綸夫婦,以及安然小姑孟靜嫻一同用膳。
孟經綸自書房里過來,一見到夏紫蕪,臉就立即沉了下來,責怪地看了安然一眼。安然游離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而夏紫蕪終于又見到朝思暮想的孟經綸,目光就黏在他的身上,打了好幾個轉,滿是纏綿繾綣,濃得都化不開。
不過,當著孟夫人的面,她倒是有所收斂,只福身嬌嬌怯怯地喚了一聲:“姐夫。”
聲音里就好似添加了一罐蜜糖。
孟夫人正在吩咐一旁下人招待好夏紫蕪,并未留心其中的暗潮洶涌,小姑孟靜嫻卻將其中波瀾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古怪地看了安然一眼,鼻端一聲冷叱,低聲嘟噥道:“夏家還真是有一套。”
她的聲音極低,外人聽不到,不過她鼻端的那一聲冷哼安然卻是聽在了心里。
這個小姑子被孟夫人嬌慣得也是有些刁蠻,牙尖嘴利,不過心腸不壞。她有些看不起安然的出身,認為夏家這是死乞白賴地攀扯上自家,夏家的女兒都是配不上自己滿腹經綸的哥哥的。尤其是夏安然如愿嫁入孟家的確是安生使用了一點小手段,她旁敲側擊地得知以后,愈加地鄙夷。
平素里,倒是并沒有過多地難為安然,但是字里行間,為人處世,敏感心細的夏安然自然看得出來。
她將夏紫蕪帶回孟家,覺得自己的心思那是昭然若揭的,誰人都能看破。夏家這樣迫不及待地將自家女兒主動送上門來,也難怪被婆家人看不起。
她愈加地羞窘,沖著孟靜嫻歉意地笑笑。
“快些坐啊,隨意一些,別客氣。”
孟夫人熱情地招呼夏紫蕪。
夏紫蕪彎了眉眼,沖著孟夫人笑笑:“伯母您也不用客氣,我覺得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樣,處處親切,不會拘謹。”
“那便好。”孟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我家靜嫻平日里也沒有玩伴,一個人頗悶,你們兩人又是同齡,定然有話說。”
夏紫蕪扭臉沖著孟靜嫻笑得愈加燦爛:“我今年剛剛及笄,不知是否癡長妹妹幾歲?”
孟靜嫻低頭用調羹攪動著面前的開胃湯,頭也不抬:“我看起來有那么幼稚嗎?”
夏紫蕪訕訕地笑:“就是覺得妹妹爛漫天真,看起來好像比我要小點年歲。”
孟靜嫻毫不客氣地譏諷道:“少費些心機,女人便會顯得年輕一些。”
夏紫蕪除了在安生跟前受些揶揄,何曾有人這樣給她氣受?頓時就覺得有一股氣在肚子里擰著打轉。
孟夫人也有些尷尬,笑著打圓場:“誰能跟你一樣,成日里沒心沒肺,說話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不過心的。”
然后又抬起筷子夾菜,招呼夏紫蕪:“嘗嘗我們府上師傅的拿手菜,乃是江南手藝,最為精致。”
夏紫蕪慌忙起身,用碟子去接。
這一起身,就覺得肚子里那一股氣瞬間就通了。
“吥!”
聲音不大不小,猶如裂帛,細細綿綿,帶著纏綿不盡的委婉,周圍的人都能聽得到。
夏紫蕪的臉頓時就紅了,火燒火燎。
她身后的長菁慌忙輕咳一聲,作為掩護。
夏紫蕪訕訕地坐下身,眾人只當做沒有聽到,低頭吃菜。
兩口菜咽下去,她又覺得腹中氣流澎湃,“咕咕”作響,一個忍不住,接連二三聲。
聲音洪亮,猶如崩豆,又似急速的氣流瞬間通過破敗的牛皮鼓面,一聲比一聲亮,蕩氣回腸。
這當著別人的面放屁原本就是失禮,更遑論是在飯桌之上,更遑論是未出閣的女子,更遑論是在以孔孟之禮傳家的孟家?
夏紫蕪這次可是丟了大的顏面,恨不能從地下扒開一道縫鉆進去。
身后伺候的下人也面面相覷,望向夏紫蕪的目光里帶著清冷的譏諷。
安然臉面上自然也不好看,可是這種事情又解釋不得,顯而易見的尷尬。
似乎是有了開端,后面的便爭先恐后。夏紫蕪只覺得肚子里一股氣亂竄,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即便是咬酸了牙根也無濟于事,“噔噔噔”,猶如連環,聲音也沉悶起來。
孟靜嫻將手中碗筷一丟,沖著孟夫人福了福身:“母親哥哥慢用,我已經!飽!了!”
然后鄙夷地瞪了夏紫蕪一眼,黑沉著臉便走了。
孟經綸本來見了夏紫蕪心里便不痛快,與安然也賭了氣,同樣是站起身來:“母親慢用,孩兒用功去了。”
孟夫人看一眼漲紅了臉的安然,與紫了面皮的夏紫蕪,同樣是歉意地笑笑:“突然身子有些不適,先行歇著去了,你們慢慢吃,不用拘束。”
適才還舌燦蓮花的夏紫蕪這時候說什么也不是,只覺得肚子里排山倒海,好像有綿延不盡的氣浪,起身送走孟夫人,狠狠地咬著牙:“茅廁在哪里?”
夏紫蕪出了糗,安然心里卻是一點也不痛快,自己同樣也是被落了臉面,羞窘不堪。吩咐一旁伺候的青橘:“青橘,帶三小姐去茅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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