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安生看不清喻驚云手里拿的什么。還沒有問出口,喻驚云指尖一晃,引燃了火折子,立即映亮了他俊美無雙的臉。一雙深沉的眸子里火焰跳動,開始閃爍,濃密的睫毛遮掩住了它的風華。
安生這時候也看清了,他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根兩寸長短的炮仗。
安生有些不明所以。
喻驚云抬手引燃了手中的引信,然后一揚手,炮仗拖著長長的尾巴,升騰直上,在半空中炸響。
令安生感到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遠遠的地方,一朵璀璨的煙花在如墨的夜空里砰然炸裂,瞬間綻放出五彩斑斕的色彩,映亮了半個夜空。
然后,煙花怒放,色彩變幻,逐漸變得淺淡,最終湮滅,歸于冷寂。
安生眨眨眼睛,還在為適才瞬間的華麗感到震撼的時候,夜空中突然就接二連三地綻放出姹紫嫣紅的斑斕來,層層疊疊,目不暇接。
她的驚呼聲,終于忍不住溢出喉嚨,飽含著無盡的興奮。揚起的小臉被忽明忽暗的煙花映亮,眸子里瞬間灑落了繁星,還在歡快地閃爍。
喻驚云一直寵溺地看著她,漫天的璀璨顏色都不及她面上的瞬間風華。
“喜歡嗎?”喻驚云輕笑著問。
安生興奮地點頭,眸子里滿是驚艷。
“看那里!”喻驚云向著山腳下一指。
安生垂下眸子,原本一片幽暗的山腳下,突然騰起火光來,次第亮起一簇簇火焰。
是篝火,熊熊燃燒,使得天際的煙花頓時失了顏色。
“安生?”
安生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重新去看,確定,山腳下篝火正有序形成兩個大字:安生。
喻驚云得意地輕笑:“正是安生。”
安生不知道是因為喻驚云的狐裘太暖,還是什么原因,心口,手心,全都熱乎乎的,鼻尖上好像都冒出汗來。
“喻世子,你......”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喻世子?”喻驚云低垂著頭,一本正經地道。
安生仰起臉:“那我怎么稱呼你?”
喻驚云緊盯著她的眸子,鄭重其事地道:“叫我驚云。”
“這,這不合規矩。”
雖然背地里是叫他大柿子的。
“安生,”喻驚云將手放在安生肩上,深沉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個漩渦一般,要將她吸入眼底:“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這一次,是光明正大地說。以前害怕別人針對你,心有顧忌,如今,凌駱冰與我已經完全不可能,相信她今日以后就會死心,不再尋你麻煩。
所以,今天,我喻驚云就是要讓許許多多的人都知道,我喻驚云喜歡的人是夏安生,我喻驚云的世子妃也將叫做夏安生。我愿意護你余生安穩,一世安生。”
安生一顆心里重如擂鼓,忐忑地問道:“今日夜宴,你與駱冰郡主究竟說了什么?”
喻驚云一聲輕笑:“不是我說了什么,是一塵道長說,她與我生辰相克,所以皇上金口玉言,下旨我喻驚云的世子妃人選絕對不可能是她,讓她徹底死了這份心思。”
安生一陣訝然:“一塵道長竟然幫你說謊?這可是欺君之罪。”
喻驚云得意地笑笑:“昨日見你,猛然間就想起那日里在我的別院后山遇見那游方道士一事,這才靈機一動,想起了這個主意。
昨夜里連夜跑去一塵道士府上,好話說了一籮筐,怎樣都不肯答應幫我。原本我以為沒有希望了,想要另尋他徑,求我姐姐給凌駱冰賜婚的。
誰知道,這老道竟然突然開竅,今日夜宴之上說出這樣一番大快人心的話來。我當時都恨不能立即跪在地上,讓他受我一拜。”
安生忍不住嫣然一笑:“你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過么?”
喻驚云滿不在乎地道:“皇上原本就不想讓睿王府與定國侯府聯姻,此事樂得順水推舟。”
“為什么?”安生傻乎乎地問。
“一個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一個是手掌長安軍權的將軍,你說,皇上會放心嗎?”
帝王多疑,安生瞬間便明白過來。
“那么,對于你世子妃的人選,想必皇上定然會慎重。”
喻驚云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后鄭重其事道:“我喻驚云的女人,只要是我喜歡,就一定能在一起。難道你忘記了,當初皇上可是親口答應過我,將來我的世子妃人選自己可以做主,你要相信我。”
安生慌亂地低垂下頭:“感覺好像做夢一樣,一點也不真實。”
喻驚云一聲輕笑:“以后,我會讓你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夢境里,會疼你,寵你,將你捧在手心里。就像是你期望的那樣,一生一世,只喜歡你一個人。夏安生,我能做得到,我就要讓你做我喻驚云的女人。”
安生一陣默然,然后低聲囁嚅道:“我總覺得,我們兩人不是太合適。”
喻驚云朗聲大笑:“沒關系,小丫頭,即便是你沒有做好決定也沒有關系,反正,這一輩子,你也只能是我喻驚云的,不可能讓你逃掉。”
安生突然就覺得心頭有點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實實在在地壓在了她的肩上,令她喘息都有些紊亂起來。
一時間手足無措。
薛氏與夏紫蕪先夏員外一步回到府里。
薛氏自作聰明,想要讓夏紫蕪在喻驚云面前露臉,反而弄巧成拙。
喻驚云對于夏紫蕪視而不見,帶著夏安生徑直揚長而去。
夏紫蕪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有些下不來臺面。
夏安生走后,宴席之上眾人議論紛紛,都在猜度著夏安生的身份。
也有對于她們母女二人的冷嘲熱諷,肆無忌憚地鉆進耳朵里。還有眾人那鄙夷的目光,令她們瞬間如芒在背。
夏紫蕪終于惱羞成怒,拽著薛氏出了宮門,一路埋怨。
回到夏家,府門外停了一輛馬車。
夏紫蕪識得那輛馬車,因為她親眼見過安生從那輛馬車上走下來過,她知道,那是冷南弦的車輛。
冷南弦此時就坐在馬車里。
他已經在府門外候了許久。
懷里揣著的手爐早已經失去了最后一縷溫度,身上的熱氣也一點點被抽離,身子凍得有點僵了。
他舍不得走。記得安生說過,今夜里她不會去參加夜宴。他還記得,安生曾經說過,一年里最好的光景,自然要和喜歡的人一起過。
可是他卻撲了一個空。安生不在府里,門房告訴他,安生被宮里的姌妃娘娘接走了,已經去了多半日。
他滿心忐忑,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安生。
昨日里,父親突然來到藥廬,接他回府上過年。
他不得不暫時放棄了那個念頭。
今日里郁悶了一日,自己賭氣,窩了一肚子的火氣,想想還要許多日方才能夠見到安生,終于忍不住,跑來夏府。
他估摸著宮宴應該快要結束了,所以,他留在了府外等安生回來。
除夕團圓夜,四處喧囂,家家團圓,他的馬車停在府外就有些凄涼落寞。
他終于看到夏府的馬車自街道另一邊駛來,立即升騰起希望,還有些許緊張,攥緊了僵硬的拳頭。
可惜,下車的沒有安生。
夏紫蕪向著馬車走過來,帶著一肚子的妒火:“這是冷神醫的馬車吧?是來尋夏安生的嗎?”
冷南弦撩開車簾,抿抿唇:“三小姐,安生可回府上了?”
夏紫蕪唇角翹起一抹譏諷的味道:“夏安生早就被喻世子帶走了,冷神醫應該不知道吧?”
“喻世子?”
“對啊,”夏紫蕪輕嗤一聲:“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眾目睽睽之下,兩人攜手出了皇宮去了。那般親昵,旁若無人,簡直羨煞了宮宴之上的多少貴女。”
冷南弦的一顆心瞬間便沉落下去,然后又狠狠地揪起,薄唇抿了抿,眸子也暗淡下來。
夏紫蕪掩唇而笑:“冷神醫就不用在這里等了,估摸著,她今天夜里是不會回來了。如此良辰美景,喻世子又是舉世無雙的男子,任是換做是誰,也會樂不思蜀。更何況,我家二姐對于禮教規矩向來視作無物,行事由心而為。”
言罷,扭身便拽著薛氏回了府,將府門重重地合攏了。
冷南弦一時沉默,手便一直僵硬地拽著車簾,帶著輕顫。
冷風打著旋兒,呼嘯而過,灌進車廂里,他的鼻腔里,然后侵略過肺腑,透心生涼。
冷伯將脖子縮進羊皮襖里,一開口,哈出的白氣凝在胡子上掛了霜:“公子,回府嗎?”
冷南弦黯然地放下車簾,瞬間覺得精疲力盡一般,揮揮手:“走吧。”
冷伯揚起馬鞭,西方的天際正好綻開第一朵絢麗的煙花。
然后,此起彼伏,渲染了大半個夜空。
京城里也有人開始仰著脖子歡呼:“看,城西怎么那么熱鬧?”
“好美的煙花!”
“就是,這是誰跑去西山放煙火了呢?”
“看起來好像離西山大營方向不遠。”
街上人聲嘈雜,冷南弦倚靠著車廂,怔怔地望著夜空中不斷閃爍的璀璨,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合攏了眼簾。
滿身頹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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