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來的時候,整個朝野似乎都在揣測女皇圣意,錦宣司的探子說,許許多多的大臣都在背后揣測,女皇有立李重睿為太子的意思。不過倒也有私交甚好的人,上我府上恭賀我。
春娘日日上我門上,要為我準備待嫁的東西,我倒是樂得自在,見她每日忙忙碌碌。
我和春娘常常去沉香樓小酌一杯,如歌只笑著恭賀我和李重睿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日艷陽高照,我如常坐在沉香樓,卻見到一個耄耋老者向我走來,只坐在我對面,卻不發一言,只是淡淡的看著我,我見他眼中似有水光流轉,便開口問道:“老者可認識我?”
黎弗只難得乖巧的站在他身側:“這是閣主。”
我愣了愣,心中無比酸楚,在這世上,我僅剩下的親人,能用一只手掌便可以翻出來,我雖是麟展閣的閣主,卻從未去過揚州,從未見過老閣主,我的曾外祖。想起這些年的書信,和每次的排兵布陣,都有一個老者在遠方相助于我。
曾外祖只說:“聽聞女皇賜婚與你給二殿下,想來我老朽也無幾年活頭了,你是暮吟的孩子,暮吟是我看著長大的,聰慧不已。你也是,你也是頂聰慧的,這些年苦了你了,婉兒。”
我從掖庭出來之時,便沒有再流過淚額,母親和祖母走后,我便更沒有掉眼淚的緣由,只一步一步朝著我的目的走著,行至那擁有最至高無上權利的人身旁。斬除奸臣,除掉奸佞,總歸是揚了些上官家的名聲。
我看著曾外祖,只笑著:“曾外祖,婉兒如今很好,您不必掛心,揚州到長安,路途如此遙遠,倒是讓您勞累了,原先應該是我去看您的,只是如今身上帶著官職,若去揚州恐怕會引來猜忌,總歸是百般思前想后,還是想等著我婚后,卸任錦宣司的少卿,再去揚州,總會無憂慮些。”
曾外祖點了點頭,黎弗讓人送上了一個大大的箱子,曾外祖溫言:“這里面都是些從我剛聽說你出生,便每年攢下一個禮物給你,沒想到,一攢便是這么多年,卻遲遲沒送出去。這次,我便在長安久住一段時間,住在黎弗這里,你可放心。瑞說我麟展閣不與朝廷和江湖為敵,總歸讓他人知道你和麟展閣的關系,是不好的。”
我將那大箱子拿回府上,打開才發現有些小孩子的玩具和女孩子的首飾,一時之間只覺得鼻酸,春娘剛好在我的院子里,見狀只問我:“這是為何哭?從未見你低過頭,也從未見你掉過眼淚。”
我強忍著哽咽:“曾外祖從揚州過來瞧我,因著聽說我被賜婚的消息,這箱子是他每年攢下的一份生辰賀禮,每年一份。春娘,從小到大,我的親人用一掌手指便能數的過來。從掖庭到今天,讓我流過眼淚的屈指可數,我從未覺得命該如此,只覺得偶爾有些神傷。可今日我才知道總歸這世上我還剩著個親人,也曾日日夜夜的在遠方惦念我。”
春娘也忍不住鼻酸但還是擁著我,輕輕的哄著:“沒關系,沒關系,你不是一個人的,身邊總還有二殿下,還有我,還有箬欣,都在你身邊。”
直到傍晚,李重睿來到我府上,如今他不再避諱旁人,只是隨時想來便來。
輕輕的擁著我:“聽丫鬟說,你今日大哭了一場,可是誰惹你了,怎么哭的和小兔子一樣,眼睛都紅了。”
我只看著他:“曾外祖來長安了,宿在沉香樓,我以前都覺得我沒什么親人,也無人惦念我,可今日見到曾外祖,他竟每年都會為我攢下一份生辰賀禮,只是因為我在掖庭,后來又在女皇身邊做女使,倒是從未有機會送來過。聽聞陛下為我們賜婚,這才從揚州趕來。我才知道,原來曾外祖也是那樣日日夜夜的惦念我,每次在這長安城之中撥弄風云之時,他都會為我捏一把汗。”
他牽起我的手:“既然曾外祖來,理應我也該前去拜訪的,九月我們成親他不能觀禮,我們也該一同去的。”
我們走在長街上,傍晚時分街上的燈籠已經被點亮,我們沒有策馬也沒有備馬車,只是牽著手走在長街上,他的眉眼好看,在燈籠的照耀下高聳的鼻梁給臉上打下一陣陰影。
沉香樓的客人來來往往,他們自然知道眾多名門貴胄都會來這沉香樓做客吃飯,我常來這兒也不稀奇。更何況我已經將沉香樓當做了錦宣司兄弟們日常宴飲的地方。更是無人懷疑。
曾外祖便坐在包廂,一身白色衣袍,仙風道骨。
李重睿先作揖:“早聞先生大名,久仰久仰,已知您是上官的曾外祖,我們該來一同拜訪的,原想著婚后一同去揚州,這樣可避人耳目。今朝天子賜婚,我便會好好愛護上官,不會再叫她受一點委屈,曾外祖盡可放心。”
曾外祖只說:“婉兒她過的苦,假如當年她家未能被女皇降罪,恐怕如今也是舉家和睦,被嬌寵著長大,又怎么會身處掖庭,日日面對著那宮城中最命如草芥的地方。她冬天手上會起凍瘡,母親和祖母剛剛去世時,也會夜夜嚇的睡不著覺。幸好聰慧,得出掖庭。都知道二殿下是女皇最出色的兒子,只希望你能好好待我的婉兒。”
我:“曾外祖知道我的手有凍瘡?”
曾外祖只說:“常嬤嬤時常會書信回揚州,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做掉許敬宗,扳倒武懸讓,樁樁件件,我雖在揚州,心中掛著的都是你這個小滑頭。如今你要成婚了,我也該露一面了。我們活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親人相見也怕讓人腹誹懷疑,鬧出天大的錯處來,殃及池魚。如果能選擇,曾外祖當初一定拼盡全力將你和你母親帶回揚州,不讓你在那掖庭受那離亂之苦,小小年紀身上卻背著重擔。”
我搖了搖頭:“婉兒身上擔負的是整個上官家族的榮耀,阿娘臨終遺愿不過是讓我匡扶上官門楣,若有朝一日,定要扭轉乾坤,為我祖父和父親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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