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慈眉善目。

這是謝明歡第一眼的印象。

再看過去，衣著普通，甚至有點…寒酸。

但看他明明普通的一張臉，卻莫名讓人覺得他是在笑，笑的慈祥和藹。

“阿彌陀佛。”

高人在謝明歡打量自己的時候，也在打量謝明歡。

待謝明歡收回目光，他方站起來，雙手合十，朝謝明歡低低念了一句佛語。

原本謝明歡還在揣摩這位高人到底是何人物。但當她聽到這聲佛語時，確是心中一動，原本那些對西印度那個觀音娘娘的宗教的神秘之感盡然消散。

“您是佛陀高僧？”

謝明歡試探著問。

“我只是佛前俗家弟子，本姓王，你可以喊我一聲王師父，佛陀高僧這些名號，我可是擔不起呦。”

“王師父。”謝明歡依言喊了一句，沒有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當年南地晉佛，講壇、僧眾盡被驅趕，后來佛法在中原銷聲匿跡，怎么如今——”

王師父面上閃過幾分苦笑。

“我佛家只想普動眾生，濟世救人，給那些在人世中苦苦尋求人生真諦而不得其路的人一個容身之處，無異參與皇室爭斗，不想最后還是做了池魚。”

謝明歡也跟著嘆息一聲。

“天道不仁，是當年皇室昏庸。”

王師父擺擺手。

“過往云煙，盡是因果輪回，合該我佛家有此一劫。”

謝明歡聞言，心中也不由得因王師父開闊的話語而渾然一喜。

王師父笑看著謝明歡道。

“謝小姐，實不相瞞，我這次是專程來拜會你的。”

謝明歡驚訝地望著他。

“我？”

“不知道王師父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嗎？”

王師父搖搖頭，反而問起了謝明歡和之前話題完全不想干的事。

“不知道謝小姐可曾想過你和晉王殿下的未來。”

謝明歡皺眉。

“我們的未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成婚，做晉王妃，以后在北地或回洛陽……”

王師父搖搖頭。

“這只是你們的生活，生活是未來的一部分，但它并不等于未來，我想問謝小姐的是你和晉王以后想走什么樣的路，想成為什么樣的人，想為這天下做點什么？”

謝明歡被王師父這一個比一個犀利的問題問住。

她固然曾經有不輸于男兒的大志，但卻從未有人這般正經嚴肅的問自己，要聽自己去說。

“王師父，若只說我的未來，不怕您笑話，我自然是計劃過的，我想留在北地，北地的律法一天不清明，北地的重案懸案一天還有，我就一直留在這里。”

“只是晉王他……他的事，我確實不能做主的。”

王師父目光含笑地看向她。

“謝小姐過謙了。”

“你和晉王以后是夫妻，夫妻一體，如今晉王殿下能夠因為謝小姐接下北地的爛攤子，放下過往自由自在的快意人生，謝小姐又焉不知以后晉王不會為了謝小姐做更多的努力呢？”

每次提到晉王，謝明歡心中的情緒都要更復雜幾分。

從在洛陽時的互相爭斗，從不曾想過晉王對自己的心思，再到北地后一點一滴的變化，事到如今，竟是連素未曾謀面的王師父都這般說，謝明歡不免心中有些疑惑，又有點心虛，難道以前真的是自己不開竅，沒有感受到晉王對自己的那些情誼？

王師父又道。

“謝小姐可知為何當年皇室屠戮僧眾，我佛家弟子非但沒有反抗，還迅速離開了中原嗎？”

謝明歡搖搖頭。

王師父嘆息一聲，聲音里有無奈，但更多的反而是贊嘆和仰慕，還有幾分小驕傲。

“當年摩騰高僧彌留之際就曾叮囑過我等，佛法之理需要潤物細無聲，中原地大物博文化精深，當年天下慌亂，百姓忙于生計，經濟發展還不足以融合多元化的宗教文化，那時候不是佛法傳播的好時機。”

“那現在是時候了嗎？”

王大師點點頭。

“是時候了。”

“如今天下一統，外族和漢人的融合雖然時有矛盾，但已初顯成效，我一路由南北上，見到北方游牧民族的很多生活習慣已經盡數傳到了南方，這般看來，百姓已經初步完成了生活目標，有了多余的心思去思考精神需求上的東西了。”

謝明歡若有所思。

王師父的話，在她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如果說之前她想要借助西印度的這個大慈大悲的宗教來幫助晉王教化北地的話，那么現在，王師父的話讓她發現，自己當時的想法，還是太具有統治階層的孤立性了。

謝明歡突然站了起來，朝王師父深深拜了下去。

“還請王師父指點。”

王師父連忙將人扶了起來。

他的行動輕盈，半分不像是個滿頭白發的老者。

“謝小姐嚴重了。”

“我來見謝小姐，就是來像謝小姐化緣的。”

謝明歡不明白王師父的意思。

王師父笑著道。

“是時候把佛法重新帶給眾人了。”

“如今適逢大亂剛過，百廢待興，我欲在北地建寺廟，開香火，招信徒，講佛法，講佛家因果輪回，善惡倫理傳播給百姓，不知道謝小姐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謝明歡被王師父所說之事震撼到了，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并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問道。

“王師父，你知道我與晉王……”

“我聽聞西域有些小國，他們國家的宗教具有和統治階層相等的政治勢力，甚至國王的任命，需要教皇的同意。”

王師父笑著擺擺手。

“謝小姐不必擔心。”

“我佛家只求傳播教義，只探求人生，只參悟因果，意從不在權勢。”

謝明歡見王師父一臉正色，不似作假，也沒有再遲疑。

“王師父，我這里自然是愿意和你合作的。”

“但是晉王殿下那邊，還需要我書信給他，得到他的回信之后才能確定。”

王師父了然，并沒有拒絕。

“如此，那就等謝小姐和晉王的好消息了。”

謝明歡點點頭，算是作出了承諾。

她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又問起了觀音教的事。

王師父沒有遮遮掩掩，神態之中閃過一抹怒意和無奈。

“謝小姐，觀音教之事，我一路過來，也聽說了不少。說實話，我心中很是沉痛。”

“觀音大士本是我佛家尊奉的佛神之一，他還是凡俗弟子時，便舍身取義，死后得大圓滿而成佛，是一位大慈大悲的菩薩，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被別有用心之人肆意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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