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東和謝明歡長達兩個時辰的談話,后來是回避了所有人的。等謝明歡再次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多了許多陰郁之色。晉王擔心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謝明歡從復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向晉王欲言又止。
“陪我去走走吧。”
臨近午時,雖然大雪封路,但這是一天中最暖的時候。再加上丹東以及觀音教最后的殘眾都已經盡數被抓,所以晉王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兩個人離開了軍營。
而剛休息好,興致沖沖出來準備向晉王匯報情況的齊盛,低頭看了看自己準備好的折子,非常識趣地又轉身回去睡覺了。
任何事情在謝小姐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這是真理。
齊盛心中再次默念一百遍。
晉王陪著謝明歡漫無目的地在草原上走著,兩個人有時候會踩進不淺的雪堆之中,這個時候晉王會迅速拉住謝明歡,再帶她換個方向。
良久,謝明歡才打破沉默。
“王爺,你說為什么這世間的人多苦難?”
晉王:“若是沒有苦難,人活著大概會少很多意義吧。”
謝明歡:“難道就不能平安順遂簡簡單單的走完這一生嗎?”
晉王輕笑一聲,看著謝明歡的目光有調侃也有寵溺。
“這樣的生活也不是沒有,比如你,若是你沒有來北地,大概會過上這樣的生活,但你選擇了來北地,你當時又是怎么想的呢?”
謝明歡被問的一愣,不過她很快就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她說:“我們這種人,生來錦衣玉食,和普通百姓又如何一樣。若是我沒有讀那些書,沒有知道天底下這些事,大概我真的會同其他那些姐妹一樣,嫁人生子在后宅了此一生。但我讀了書,知道了這個世界它其實并不是從我出生開始所享受的那般美好,我知道的越多,內心的向往和愧疚就越多,我除了出身比別人幸運一些外,從未做過任何幫助過別人,又或者對這個社會有用的事,那么我又何德何能可以安心享用這些要靠千千萬萬的人打拼出來的安穩呢?”
晉王對謝明歡的這番想法沒有認可,也沒有反對。
若論起出生,那他要比謝明歡更尊貴,可以說全天下的人,都是在為他司馬一家服務,在他看來,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注定的命運,大部分人或許生來平凡,但他們也有自己的歡喜,而他雖然生來尊貴,卻也有自己的無奈。
就拿先太子一事,親生骨肉被換走多年,最后要用舉國的代價去復仇,還要親手除掉自己養大的孩子,這種痛苦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世上之人總道帝王無情,在他看來無情的并不是帝王,而是政治。
當你身處其中的時候,不管你有多善良,都沒辦法決定政治的走向,這是歷史的必然。就如同他,無論是當年紈绔肆意也好,還是如今深藏不露也罷,在當初前秦皇帝派人將大哥帶走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就已經注定了北地會是他一生不可選擇也要背負的命運。
晉王雖然沒有把這些說出來,但謝明歡卻很快自己想到了這些。
她有些無助茫然地笑看著晉王,臉上的疲憊和脆弱是晉王從來不曾見過的,這讓他心中一痛。
“明歡,你到底怎么了?”
謝明歡任由晉王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沒有掙扎。
她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來北地之后,接觸的這幾個案子,這些在別人看來窮兇極惡的殺人兇手,當你真正去了解他們的時候,卻又發現,他們犯下這些罪行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以前爺爺曾經問我,人的善惡到底是生來就有還是后天影響,那個時候我答不上來,現在卻覺得人應該生來都是善的,大家都只是懵懂無知的純粹靈魂,是這復雜的社會,艱苦的生活,最終將每個人的命運劃分的完全迥異,再找不到一般無二的兩個人。”
這個時候晉王已經大致明白謝明歡的反常了。
定是丹東交待的往事觸動了謝明歡。
他的聲音沉著而冷靜:“坐上皇位的人那么多,這皇位明明是一樣的,你知道為什么歷史上有明君也有昏君嗎?”
謝明歡不明白晉王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晉王卻看著她認真地道:“因為無論是善是惡,命運帶給你的時候,并沒有強迫你去抉擇,最終選擇去走哪條路的還是自己。就像坐上皇位的這些人,他們手中的權力是一樣的,但有的卻可以勵精圖治要做有道明君,有的卻選擇聲色犬馬,昏庸無道,你說難道這也是命運強迫他們的嗎?”
謝明歡眨了眨眼睛,原本心頭縈繞的那股苦悶和迷茫,因為晉王這番強大的論調而散去。
“你說的真好。”
她發自內心的贊嘆。
晉王好看的薄唇彎了彎,伸手碰了碰謝明歡有些消瘦的臉。
“回去吧,折騰了一晚上,黑眼圈都出來了。”
“回去用過午飯,好好休息。明天就啟程回去。”
謝明歡安靜地聽著晉王的安排,沒有反對。
草原廣闊無垠,牧民熱情粗獷。沒有來之前,她總覺得草原就像是六叔曾經描繪的那般,是人間仙境,這里的生活應該是樸實純粹的,但當她真的踏足這里的時候才發現,只要有人的地方,總會有生活的苦難,也會有好人和壞人。
她興致勃勃來北地的時候,覺得自己一腔雄心,就算做不了普渡世人的神,卻也能打抱不平,一路江湖行走,不負一生。直到今時今日,她才發現自己一心想要擺脫謝家的光環,實際上這段時間她能夠走到如今,除了晉王的幫忙,根本和謝家脫不開關系,她以為自己這一生不應該普普通通,不過也是年輕人的年少氣盛罷了。
看著牽著自己的手,堅定地走在前面的晉王。
謝明歡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一想,自己想要實現的理想,是不是一直以來都用錯了方法。
兩人回到軍營的時候,就見到原本應該在部落里的拓跋爾等人竟然也回來了。
“是屬下派人去接王太醫他們過來的。”
拓跋爾見到謝明歡,急吼吼地打斷齊盛。
“師姐,你們當時走的也太利索了吧,你們都不知道,我們差一點小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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