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那爺倆的慌亂。
現場的觀禮者們看到的是一個大框,框里是一本書,一本用視頻做出來的書,書皮像童話故事。
打開書皮的第一頁就是江男出生不久的照片,照片里是蘇玉芹用紅色小花的棉被裹著江男,江源達摟著她們母女。
然后是江男四歲了,頭上扎著紅綢子,她舉著一根咬過一口的冰棍單人照。這是江源達第一次帶她去看病。
江男七歲了,她在松花江邊舉著氣球,家里也在這時搬進了城。
江男九歲了,掉牙,臉腫,那時候身體最不好,頭發黃,人也胖胖的。
江男十二歲了,坐在老師家里的鋼琴前彈琴。
江男十四歲了,她參加中學組織的手工編織塞獲特等獎了,卻在那張合影中,只站在不起眼的位置靦腆地笑。
江男十七歲了,她在德強高中迎風奔跑,她在排球場上代校出征,恣意颯然。
江男十八歲了,她在京大校園,手抱書本,回眸淺淺地笑,眼神平靜而溫柔。
江男二十歲了,她坐在會議室里,對鏡頭挑眉一笑,自信且從容。
江男二十二歲了,她哭的臉通紅,身穿沾滿蛋糕的學士服被求婚。
最后一頁打開,江男一襲白色拖尾婚紗,摟著江源達的胳膊,從這本書里走了出來。
任子滔一身天藍色西服,像王子一樣也走向那對父女。
江源達將江男的手放在任子滔的手里,只拍了拍那合在一起的手,低頭間眼淚就掉落在地上了,身形也不再那么挺拔。
任子滔一把摟過江源達,和江源達抱在一起大聲且深情道:“您放心,以后家里只是多了個我,我和江男會常去您那吃香喝辣。”
江源達腦子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很僵硬。
他一邊吸鼻子控制情緒,一邊應答道:“好,好,咱四個吃香喝辣。”
江男立刻破涕為笑,臺下一百桌賓客也都笑了,蘇玉芹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嘴里念叨著:這孩子,給他爸都整懵了。
江源達直接淚灑現場,江男覺得吧,稍微有點意外。因為從昨天開始,她發現她爸挺正常的,還和外地來的親戚朋友喝酒唱歌,瞧那樣挺高興。她喊他,想和他說會兒話,她爸都讓她一邊去。
可如果說,老爸哭是有點意外,任子滔哭,還連哭好幾次,江男感覺自己都不認識他了,那簡直是太太意外了。
搞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該頂起半邊天,得堅強點,該拍拍他,哄他呢,還是也跟著哭。
任子滔掀起江男的頭紗,給江男戴戒指時,眼圈就紅了。
幾次攥拳放在唇邊清咳掩飾,也不看江男,眼神落在別處,就為控制情緒。
弄得江男也眼中淚光閃閃。
當被司儀問道“你現在是怎樣的心情時”,任子滔眼圈又紅了,兩次哽咽說:“今天這個場景,就是我夢中婚禮的樣子。我現在,就是美夢成真的樣子。”
當到了感謝雙方父母的環節時,江男之前就想過,司儀都不用煽情,就讓她給他們鞠躬,估計她就得哭夠嗆。因為這次,是爸爸媽媽都在看她身穿婚紗。
可她才鞠躬完,任子滔那面一個箭步上前,已經摟住任建國和林啞萍哭上了,哭得鼻涕都出來了叫爸媽。
任子滔此時太激動,忽然間覺得自己很不孝。上一世沒成家,爹媽盼啊盼,和他操碎了心,兩世為人,才讓父母當上公公和婆婆。
任建國哭得直抹眼睛,作為父親代表要說的詞全忘了,白背了,只摟著任子滔拍著后背說:“成家了,你倆要好好的。”
林雅萍也哭的不行,主要被她兒子影響的,扭頭一把握住江男的手哭道:“往后他要是哪做的不對,你和媽說。男男啊,嗚嗚,你別欺負他,好好對他,媽拜托你了。”
江男一雙淚眼和林雅萍對視,心想,你們干什么呢,臺下一百桌人瞅著,還有很多生意往來的,眼里有疑惑和提醒:“媽?”
林雅萍懵了一下,這聲媽讓她反應過來了,急忙擦臉上的淚,還不忘扯一把抱兒子哭的任建國,看了眼臺下賓客:心里急,咋把心里話當著這么多人面說出來了,多磕磣,真是哭昏頭了。
林雅萍往回找補:“那什么,子滔,往后要好好對男男,你一定要記住你岳父剛才把她手遞給你的那一刻,那是人家對你的信任,你更要加倍對男男好,要好好照顧她。這輩子絕對絕對要一直拉著男男的手往前走,還有男男以后就是我閨女,你也不要欺負她……”
得,她兒子是搶了新娘哭的風頭,這番找補又把人家娘家人想拜托的話給說了。
任子滔哭著上前,一把摟住江源達和蘇玉芹:“爸,媽。”
蘇玉芹慈愛地笑,拍任子滔后背應道:“噯。”
江源達也拍了下,笑容滿面大聲應了那聲爸:“以后小兩口一定要好好過日子,行了。”
司儀傻眼了,怎么就行了,這個環節怎么突然亂套了。女方父母表現的像公婆,男方父母哭的像岳父岳母,他還啥也沒說吶。
這場夢幻的、浪漫的,又亂套的……對,沒錯,是亂套。
首先伴郎伴娘們一出場,場下賓客全笑了,還有笑出眼淚的,后面那都什么組合,男男,女女,穿的奇形怪狀,初定六對伴郎伴娘,最后出場竟然是十八對。
其次四個花童,一個一上臺就被干冰影響摔了個跟頭。三個跑了的,這不是因為愛麗絲夢幻嘛,現場全是玩偶和花朵,三個小花童走一半嚷著要玩具的,直接跑下場的,伸手夠鄰桌上玩具的,被父母抱回來又把鞋甩丟的,反正他們就是不干正事兒,大人也擰不過幾個會尿床的小娃。
接著新郎哭,尤其是新郎哭了,新郎父母哭的更跟要抽過去了似的,給司儀節奏完全打亂。
最后江男坐在車上扔捧花也出了岔頭,實在是因為單身的太多了,即便不單身,也都沒結婚,她和任子滔屬于結婚最早的那種。
所以大家都想搶下來,單身的搶了有個好兆頭,有女朋友的想搶下來送女朋友。
江男往后面一扔,只看人群里,劉澈忽然腦子削個尖的突破重圍,騰空而起,一把搶過,只是起勢太猛了,花束被他抓散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聲:“搶下一朵是一朵啊,兄弟們,上!”
劉澈眨眼間就被壓在下面了,大家疊羅似的搶花。
當大家都搶完離開時,劉澈仰面躺在地上看天空哀嚎:“連個花瓣兒都沒給我剩下啊。”
而坐上飛機的江男,也在瞪大眼哀嚎:“你說什么?”
任子滔笑容燦爛親了親江男戴婚戒的手:“沙漠,咱倆都沒去過。”
“任子滔,我沒去過的地方多了,這就是你給我的蜜月旅行,還讓我放心?臉都得吹裂,你知道我有多討厭沙漠嘛,因為我一想起沙漠倆字就能想起蒙丹,他哭著一邊扒拉著沙堆,一邊撕心裂肺喊:含香!”
一個月后,任子滔和江男的小家里,音響聲震耳欲聾。
音箱里放著賭王周潤發進場的音樂。
任子滔站在二樓擺出超人姿勢,他大聲呵道:“就問問你們,誰有我行!”
喊完仰天長笑:“哇哈哈哈哈哈哈。”
江男懷孕了,她滿眼不可置信,就結婚當晚沒有措施好嗎?竟然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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