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頭的胖子正在放聲大呼:“打劫啊!”
巡衛也追近了馬車。
最不巧的是,馬車拐彎時不慎碾過路邊突起的石塊,重心不穩。偏它車速又快——
跟在后頭的巡衛眼睜睜看著車廂猛地向上彈起,離地至少三尺,下落時就失去了平衡。
又或許是反鉚早有損壞,只聽“砰”地一響,車輪子飛出去一個。
車身頓時歪了。
車廂里的人被震得七葷八素。
司文睿腦門兒上撞了個大包,滾了兩圈才勉強抓著窗子爬起,大聲道:“帶我出去,快……”
可他一轉頭,車里空空如也,除了自己哪還有人?
廖青松居然跑了,招呼都不打一個?
該死!他重重錘桌,卻把自己指節震得生疼。“停下,快停下!”
馬車終于停下,司文睿搖搖晃晃爬出馬車。這會兒已過路口,眼前就是幾條巷子。他想也不想,隨便選了一條鉆進去。
他心亂如麻,可一切都要先甩掉后面的追兵再說。
呼——
屋外沒來由刮過一陣大風,吹得屋里物件嘩啦作響。
李公公趕緊挪去窗邊,想把窗子關上。
“敞著。”蕭宓渾身燥熱,正想涼快些。
“是。”李公公不敢動了,退去一邊。
滿滿一匙雞湯已到嘴邊,蕭宓忽然聽見外頭撲簌一響,像是有物從樹枝上跳過。
然后又是一響,兩響,三響……
窗外種著金桂和玉蘭,都長得茂盛。可這動靜明顯不是風兒作祟。
他轉頭,恰好見到窗外搖曳的桂枝上掛著一個白忽忽的影子,不大,但是會動,會探頭探腦。
蕭宓目光一凝:“那是什么?”
侍女剛把湯碗端到暄平公主面前,后者一轉頭,不由得大驚:“雪……”
雪球怎么又跑出來了!
白貂不怕人,輕盈一躍,跳到了窗欞上。
蕭宓聽見暄平公主那一聲了,放下碗打量白貂:“這是你養的?”
“是……”暄平公主答得沒有底氣。這事兒,是她沒辦好。
眼看白貂烏眼珠亂轉,顯然打算到屋里一游,暄平公主哪敢讓它放肆,趕緊走去窗邊,一把將它抓起。此時她手下的宮人也趕來接過,站在一邊。
滿屋子人,都是戰戰兢兢,唯恐招惹天怒。
哪知蕭宓并不生氣,只看著貂兒道:“這是北境來的?”
“是呢。”暄平公主小心翼翼,“兩年前我隨父王去北疆,在冰天雪地里揀到這只小貂。它母親掉在獵人的捕獸夾里死了……”
李公公站在蕭宓身后朝她連連擺手,暄平公主才反應過來:大喜日子,她說什么“死”啊,太不吉利!“啊,總之雪球成孤兒了,我就將它揀回來養著。這幾年都是它陪在我身邊。”
“它運氣很好,你運氣也不錯,白貂本不多見。”任她提心吊膽,蕭宓的神情仍然溫雅,“不過,今晚孤不想看見它在天心殿到處亂跑。”
“是。”暄平公主松一口氣,感激道,“臣妾謝過王上。”回身吩咐侍女把白貂帶下,嚴加看管。
好險!到底誰沒看管好雪球,回頭定要追責!
燕三郎、千歲、石從翼三人圍坐桌前,都凝神不語。
桌上擺著三只罐子,罐口大敞,里面一片金燦燦——
攢金粉。
每只罐子都裝滿了攢金粉。三只罐子,合起來至少有九斤!
千歲捏了個喚風訣,因此這兒無端刮起旋風,在鋪子里轉了兩圈才穿過大門,刮去外邊兒。外頭就是大馬路。
三人繃緊了神經,聽見馬蹄聲疾、車行轆轆,顯出了不一樣的急迫。
千歲輕敲桌面的纖指一下頓住:“來了。”
司文睿的馬車跟來路口了。
成敗在此一舉。
成了,燕三郎和蕭宓都解去一個心腹大患;敗了,他們就得另想辦法。
緊接著石從翼低呼出聲:“這、這個!”
燕三郎也是目光一凜。
桌面上的罐子里,無緣無故多出一只金蟬。
圓頭鈍腦,六腿無翅。
最重要的是,三個人六只眼睛都未發現它是怎么冒出來的。
這東西仿佛憑空就進了罐子。
燕三郎看著它,竟覺它吃攢金粉的模樣就像千歲吃魚皮花生米,一口一個,越吃越爽。
一直吃一直爽。
金蟬原本干癟得像是從年畫上撕下來,可是這么狼吞虎咽下來,身體竟以人眼可見的速度慢慢鼓起,如同吹氣。
任誰都看出,它先前實是餓得狠了。
“福生子!”千歲眉開眼笑,將攢金粉帶福生子一把攥進手心,這才勾住燕三郎脖子,惡狠狠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啵”。
他躲都來不及。
聲音好大,石從翼想,仍是難以置信:“福生子……自己過來了?”
不用追那胖子,也不用追司文睿,他們只消坐在這里打開幾個裝滿攢金粉的陶罐,福生子就自己黏過來了?
這是什么騷操作!
“這還有假的?”千歲攤開掌心在他眼前一晃,讓他看清金蟬是如假包換,“瞧它瘦成什么樣子,原主人不給好吃好喝,還不許它自行覓食嗎?”
狗能嗅到攢金粉的氣味,以此為食的福生子自然也能啊。他們特地買下這家臨街的鋪面,不就為了攢金粉的氣味能順風送給福生子么?
彼時司文睿的馬車剛好經過這里,福生子早餓得前胸貼后背,忽然嗅見攢金粉的氣味,那還了得?偏偏司文睿一邊摁著它一邊驅車往前走,非要它錯失這些美味不可。
它怎么能忍?
司文睿正在追逐的紫袍胖子有攢金粉,但也不過幾兩,哪像剃頭鋪子里那么豐盛?
千歲笑著把福生子扔回罐里:“你餓狠的時候,是喜歡吃稀粥咸菜呢,還是喜歡大魚大肉?”
石從翼撓了撓頭,這根本不是個選擇題:“照這樣說,福生子既已脫落,司文睿就沒有好運傍身了吧?”
“何止?”燕三郎把罐蓋合上,“他要開始倒霉了,你要插手就盡快,否則不一定能抓到活人。”
石從翼怵然一驚,趕緊站起來:“那不成,他是重犯,王上還等著審他!”說罷快步走出剃頭鋪子,帶人追擊司文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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