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今派了不少人來,同季牧之的親衛一起對山谷中的尸體進行掩埋。
這些人,大多失去魂力神形俱滅,但終究為人一場,也不好看著他們暴尸荒野。
入土為安,是在生之人對亡者最后的慈悲。
季牧之沐浴著晚風和月光,呆呆佇立一動不動,與周邊的忙碌格格不入。
在他上方懸著的,是那團始終散不去血霧。他仰著頭,目不轉睛的盯著,仿佛只要撥開那層紅色的縹緲,就能見到那張一輩子也看不夠的臉。
季牧之始終想著,或許她會從里面撥開血霧,然后對他說:“嘿,季牧之,快接住我。”
又或者她像上次一樣,生死關頭幻靈保命,此時正在他不知道的某個地方休養生息,期待著與他的再次相遇。
總之,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寧姒死了。
她可是擁有燭陰之心的人,燭陰之心不死不滅,她怎么可能會死?那個被她稱為晟的上古神明還想要奪取她的身軀,又怎么會任由她爆體而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一個凡夫俗子,如何能與神力相抗?所以有晟在,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對吧?
季牧之站了很久,看了很久,脖子酸了,腳也麻了,卻始終不肯移開視線。他怕自己稍不留意,寧姒就從霧團中跑出來,冷不丁的把他嚇個半死。
她一直都很懂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頑皮的時候,憑她的性子,干的出這種惡作劇來。
阿習拿著靈劍過來。
他幾乎翻遍了整個山谷,才找到深深釘進石壁的劍。
“殿下。”阿習將靈劍雙手奉上。
季牧之終于動了下,用沙啞的嗓音說道:“扔掉。”
“殿下……”
阿習萬萬沒想到季牧之竟會舍棄這把劍,要知道,這可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他向來視若珍寶。
當然,阿習也明白他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寧姒,可是……
季牧之望著阿習雙手托住的劍。劍身泛著凜冽寒光,鋒利至極,劍柄上刻著古樸而神秘的紋路,乍一看倒是與玄天刀上的紋路有幾分相似。
這把劍是晉帝給他的,最開始的說辭是他自小習劍,手里也該有個稱手的家伙事。后來他得知自己并非晉后所出,生母另有其人,多番調查之后才知道,這把劍是他母親留給他的。
機緣巧合,讓季牧之經歷了一遍那段歷史,但因為他的出現,一些事情出現了更改,他也不明白這劍最后怎么就到了非雁手里。
當靈劍認他為主時,曾刺傷寧姒以她心口血開鋒。他不知道那段經歷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誤入時空漏洞還是只是南柯一夢,可自那之后,靈劍明顯有了變化。
他甚至都不確定,這到底還是不是母親當初留給他的那把劍。若是母親在天有靈,又如何舍得讓這把劍奪去他心愛之人的性命?
季牧之再次將目光移到空中血霧上,不容置喙的重復:“扔掉。”
人多力量大,到了下半夜,滿谷的尸體已經掩埋得差不多了。
官兵開始回城,只留下小部分人善后。
阿習再來到季牧之面前,手中已無靈劍蹤影。
“殿下,回去吧!”
季牧之垂下頭,望著滿谷散布的土堆,僵硬的扯動嘴角:“回去……一個人,怎么回去?”
回去如何面對喜寶,如何告訴她她家小姐爆體而亡尸骨無存?再過幾天便是月初,待許浩元出宮歸家,他又要如何交代?
回去?沒有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殿下,您別這樣,寧姑娘在天有靈……”
此話一出,季牧之的目光便如刀子般朝阿習剜去。
什么在天有靈,生死尚未定論,說什么在天有靈?
阿習知他心中悲痛,也就不再多言,叫上一眾弟兄到谷口生一堆火暫作休息,只要遠遠守著季牧之保他安好即可。
燃燒的火堆驅走山谷深夜的寒涼,累了一天的親衛三兩成團彼此依靠,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阿習強打精神,不時望一眼季牧之方向。耳邊鼾聲四起,終究架不住身體的倦意,添了柴火后就靠著樹睡了過去。
靜謐的山谷只有蟲子在不知疲倦的叫著,阿習等人的鼾聲被風吹散,也就傳不到季牧之的耳朵里。
季牧之實在是累了,索性枕著手臂躺下來。在他前后左右全是新壘的墳堆,他沒覺得害怕,混了花香的泥土的味道反而讓人安心。
等等,花香?
季牧之用力嗅了嗅,濃郁的泥土氣息蓋過一切味道,霸道的占據著他的嗅覺。
季牧之沒有多想,借著清冷月光目不轉睛的盯著始終懸在空中的血色霧團。
這個時候他腦海中像是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又好像什么都沒想。就這么過了一盞茶工夫,他的鼻子再次捕捉到了那一縷若有似無縹緲淺淡的花香。
不是幻覺!
挺腰坐起,環顧四周尋找香氣來源,手隨意的搭在膝蓋上,手背忽然觸到一絲微涼。
目光追至,發現手邊的地上多了一片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幽深的藍光。
心忽然被某種強烈的情緒所擊中,季牧之屏住呼吸,顫抖著將手伸向那一抹幽藍。
還未觸碰,又有什么東西落到了頭上。季牧之緩緩抬頭,只見幽藍的花瓣穿過血色霧團,如深秋枯葉般洋洋灑灑的往下落。
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微涼的觸感讓眼前的夢幻場景多了一分真實。飄飄灑灑的花雨中,不由得讓他想起在燕京與寧姒重聚的場景。
漫天花雨為幕,悠揚琴聲為伴,翻飛的黃裙像舞動的蝴蝶,蝴蝶環繞著的人兒淺笑嫣然,風華無雙。
思緒從回憶中抽離,瞳孔中映出迅速消弭的血霧,還有散發著熒動微光的球形光罩。
光罩中央,有女子環胸曲腿,赤條條猶如初生。長發披散,飾物盡去,膚染月光,圣潔如神祗一般叫人不敢褻瀆。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灼熱而充滿希冀的目光鎖定光罩,就像在期待一顆果子的成熟。待瓜熟蒂落,便得此生圓滿。
終于,光罩力盡而裂,微光散去,罩中人垂直落下。
季牧之縱身躍起,準確接住下落的香軟。
“殿下?”不遠處傳來人聲,是阿習聽到動靜趕來。
季牧之趕緊褪下外衫裹住懷中嬌軀。
“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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