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笑了笑，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幾十年前的老事了，有時候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嘍。”

話雖如此說，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悵惘中帶著隱隱的追憶，又含著絲絲的感慨。

只怕不是想不起來，而是不想說，周念念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關平半闔著眼，眼神若有似無的又落到了周念念的臉上。

周念念眨了眨眼，敏銳的察覺到關平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臉上，那眼神帶著一絲絲打量，又帶著一絲絲追憶，讓她一時有些捉摸不定。

“關老，您看我們廠里的事情......”她有些坐不住了，輕聲的提醒。

關平睜開了眼睛，想了想說：“交給我老頭子吧，我來當你們廠的律師，明天我就去法院了解一下情況。”

周念念喜出望外，沒有想到關平竟然如此痛快的答應了。

“關老，真是太感謝您了，訴訟費您來說，我絕對沒有二話.....”

關平呵呵一笑，擺擺手，“訴訟費就算了，老頭子答應這件事，純粹是覺得看著你面善，我一看到你啊，就覺得很親切，換成別人來，我老頭子還不一定答應呢。”

“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啊，以后就經常來看看我老頭子就行了，鵬天不在，我一個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著實沒意思。”

周念念十分感動，又覺得不好意思，但看關平眼神堅決，知道自己再提訴訟費的事情，恐怕她會不樂意，便笑著道：“好啊，只要您不嫌我嘮叨，以后我肯定經常上門來打擾您。”

“樂意之至。”關平樂呵呵的看著她道，語調親切中帶著一抹屬于老小孩的頑皮。

周念念想起他剛才打量自己的目光，好奇的追問：“關老，您看我覺得親切，是不是因為覺得我長的像您認識的人啊？”

關平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起身從身后的書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案件分析調研，從里面拿出了一張照片，顫抖著手遞給了周念念。

“這是我的小女兒，你看看，你們倆是不是有點像？”

周念念接過照片，那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大概有十七八歲，瓜子臉，柳葉眉，一雙如水的杏眸熠熠生輝，一看就是個俏麗的少女。

跟自己并不太像啊，周念念眨眼，疑惑的再去看。

“你們倆眼睛很像，還有就是整體五官的立體感很像，笑起來的時候也像。”關平坐在周念念對面，“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你們倆很像。”

意思就是說不出來哪里像，但就是感覺很像，周念念心里默默的想。

感覺這種東西真的很玄妙，她細細看去，也覺得照片上的人眼睛和自己有點像。

“她現在......”生怕關老的小女兒已經不在了，周念念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問。

關平卻明白了她的意思，重重嘆了口氣，“她叫關韻，現在去了港城呢，兩地通訊不方便，我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過她了。”

他說著，臉上浮現出無限的感慨與思念，還有淡淡的哀傷。

到底是經歷了一輩子的大風大浪，縱然是說起傷心事，也依然能穩住自己的情緒。

周念念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關平，想了想道：“現在雖然兩地通訊不方便，但國家現在發展很快，興許過不了兩年，港城和這邊就恢復聯系了，到時候您女兒就可以回來看望您了。”

“希望如此啊。”關平扯了扯嘴角，岔開了話題，“明天我去法院了解一下情況，等確定開庭日期了，咱們再碰個面。”

周念念欣然答應，“好嘞，下次我早點過來，幫您做頓飯，讓您嘗嘗我的手藝。”

關平不要訴訟費，她心里著實覺得過意不去，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經常過來陪老人說說話，解解悶。

從關平家出來，她回去找了孟三秋，兩個人一起回了金川鎮。

回金川鎮的汽車上，竟然遇到了張立賢兩口子以及張佩蘭。

張佩蘭看了她一眼，眼神閃爍了下，低下頭去不再看她。

張立賢婆娘本來正在罵罵咧咧的念叨張佩蘭，嫌棄她動作慢，還讓他們在縣城吃了頓飯，浪費錢，看到張佩蘭忽然低下頭去，她下意識的轉頭，就對上了周念念的臉。

“哎呦，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歷啊，倒霉啊，總遇到一些沒閉眼的畜生。”張立賢婆娘朝腳下啐了一口，惹得周圍的人都嫌惡的往旁邊坐了坐。

孟三秋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他不好意思跟一個女人計較，就瞪了張立賢一眼，“張立賢，我們之間打官司，有事就堂堂正正法庭上說，別讓你婆娘在這兒胡咧咧。”

張立賢見車上的人紛紛都看向他們，臉色有些不好看，扯了自家婆娘一把，“別說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張立賢婆娘一把掙脫了自家男人的拉扯，扯高了嗓子喊著：“有什么丟人的，鄉里鄉親的住著，都能對我們家趕盡殺絕的，我還怕丟什么人？”

張立賢窩著脖子沒敢說話。

周念念瞇了瞇眼，轉頭和孟三秋找了個座位坐下，笑呵呵的說：“這有的人啊，看事情眼角總帶著眼屎，上下嘴唇切下來都能成一大碟子菜，您可別和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

張立賢婆娘沒有文化，一時沒明白周念念說的什么意思，車里有反應過來的乘客噗嗤就笑出來了。

“你說誰眼角糊眼屎呢？”張立賢婆娘雖然不明白啥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話，立刻就尖著嗓子喊了回去。

周念念懶得理她，繼續對孟三秋道：“這年頭真怪，欠錢的都成了大爺，做錯事犯了罪的都成了大叔，受害者反倒要做孫子，大家伙說說，有這樣的道理嗎？”

車里的人見周念念笑語盈盈，說話有禮有節，印象都十分好，紛紛都響應周念念。

“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壞人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懲罰。”

“是啊，要是犯了錯還不讓人家受害者討還公道，世上不就亂了嗎？”

“我說這位大嬸，你坐不坐車，不坐車就下去吧，別在這兒罵罵咧咧的，讓人清靜。”

“就是，快下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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