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兒聽此一番話,心里禁不住一沉,擺了擺手,對這男子道:“你的話我一定帶到,等我回明了姑娘,定會重重的賞你。”
那男子又深深作了個揖,道:“姑娘嚴重,重賞便不必了,原當日我走投無路之時,是東家收留了我,讓我打掃宅院,做這份清閑的活計,工錢照發,又不耽誤讀書科舉,這是我應該做的。”
梳兒點頭,一時又細看了看這男子,暗自想到:還當真是個正人君子。
小跑著趕回到磬醉樓時,魏楚欣卻不在正堂了,叉腰緩了一口氣,卻正見著石榴端茶下來,梳兒便問:“姑娘人呢?”
石榴把頭往上一抬,道:“在樓上算賬呢,怎就你自己回來了,那史老頭呢?”
梳兒“嗐”了一聲,這話一句兩句也說不明白,只道:“你別管了,我找姑娘去。”說畢,提著裙子,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來。
上面,魏楚欣正一邊對著賬目,一邊打著算盤,耳聽著梳兒跑了上來,也顧不上抬頭,手指飛動,噼里啪啦推著盤上玉珠子,心里記下個“八百二十一壇”,才清了清嗓子問梳兒道:“怎么沒帶史老師傅過來?”
梳兒道:“史老師傅外出嘆亡故朋友去了,前兒就走了。”
“什么?”魏楚欣側頭,微微蹙眉問道。
梳兒卻是將話轉到了先時那男子要稟告給魏楚欣的話題上,“姑娘還說呢,原是姑娘招進來個混賬,先時去宅子,有人稟告說那崔四自稱是姑娘的表親,在鋪子里為非作歹沒人敢惹,呂福管事也真是,竟是報喜不報憂的,好事夸大了說,壞事連個牙口縫都不欠,就是欺瞞姑娘在侯府里不能時常出來!姑娘不整治整治那崔四么?”
魏楚欣聽的心里煩躁,擺手道:“他的事情回頭再說,眼下……”
下話還不及說完,但聽石榴在樓下笑迎來人道:“幾位官爺到堂上座,奴婢這就看茶來。”
廣盈庫里來的屬官不茍言笑的走進來,擺手道:“你且站住,茶就不喝了,叫你們的福管事馬上過來。”
后日是要往廣盈庫交送一千壇紅曲酒的日子,按照以往規矩,前兩天庫里要著人過來歸統數目走個過場的。
下各大商鋪巡視,這本來是個肥差,能被分到此差事的屬官,不知在暗處里要做怎樣的周旋,互相競爭成什么樣子。
只磬醉酒樓是什么地方,誰人在心里沒數。這是個金滿堂、玉滿堂,福得流油,管事出手又尤其大方的金窖。
只是再是如何,磬醉酒樓的銀錢,他們不敢收一文一厘。要說來,這其中有個不說便都明白的關系——磬醉酒樓的女東家和他們胡大使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
男人和女人能有什么純潔的關系,有些事情,屬官們都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他們是官,這磬醉酒樓的管事是商,得不到錢,在不太過分的情況下,官員的派頭是要耍一耍的。
石榴笑說:“幾位先坐,呂福管事不在,我們東家在樓上,我這便請她下來。”
幾位屬官一聽這話,眼睛都是一亮,想來能攀附上他們胡大使的商賈女子合該是怎樣的妙人?今日是走了美人運,竟然趕上磬醉酒樓的女東家在鋪子里頭……
這里魏楚欣已是由梳兒扶著走了下來。
離老遠,幾個屬官便是看呆住了。
高髻云鬢,花容月貌,當真是個有姿有色的風韻佳人。
等魏楚欣緩步走到近前時,幾人哪里還敢再托大坐在椅子上,一時不約而同的就站起了身,避諱的收回了眼來,大使的女人,連直視都是不能的。
魏楚欣朝道:“幾位大人請坐,梳兒去倒茶來。”
那幾人連連擺手,賠笑著道:“不敢,不敢,韋掌柜莫忙。”
一時梳兒端過了茶,要遞給幾人,也都是拘拘束束,失去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架勢,推托了兩回,才是入了座,將茶接了過來。
魏楚欣笑說:“一直就聽人傳說,這廣盈庫里有千百樣東西,說是網絡了天下奇珍異寶也是不為過的。胡大使百忙,幾位官爺也著實奔波辛苦。”
幾人道:“哪里,哪里。”
說著,魏楚欣就讓石榴拿過了人沒來時便已經備下了的厚禮,打開盒蓋,放在了幾人面前的大案上。
兩個漆盒,里面裝著四盞琉璃嵌珠酒樽,市價四千兩,典當行里有求無供。
幾人看著那琉璃盞,拿著盞上鑲嵌著的那滴溜圓泛著光的大珍珠,面面相覷了一番,誰能不心動。
“前兒拾掇屋子,搗騰箱底,翻到了這幾個酒杯。要說精致斷然是談不上,只倒也能勉強算是個物件,若說我們行商的人,有賺錢的操勞命,沒享福的富貴身。這酒樽平白放著也是放著,幾位大人若不嫌棄,便是拿著燕居閑暇時小酌,倒還合襯。”
魏楚欣笑說著,一時向梳兒使了個眼色,梳兒便是會意的將琉璃嵌珠杯另拿錦緞盒,分別裝了起來,放置在各人身旁。
幾人有垂涎之心思,沒收下之膽子。一時忙將錦緞盒推送到了大案中央,陪笑著說:“此等貴重之物,怎敢輕易收受。”
魏楚欣眼見著幾人又將東西推送了回來,便是笑著說道:“原不過就是生活用的小玩意,哪里有什么價值可言。”
幾人道:“說笑,韋掌柜說笑了。”
魏楚欣便是道:“若說笑話,眼下還當真是有一個,只也不知幾位大人愿不愿意聽我學學。”
“韋掌柜請講。”
實在是誰能想到魏楚欣下話要說什么呢。
“后日便是紅曲佳釀交貨的日子了,今日幾位大人前來點卯,若要是說這酒差了二百壇交不上,這樣的笑話,幾位大人聽著覺得好不好笑呢。”魏楚欣道。
幾人聽這話,心便是跟著一沉,不禁抬頭,確認的看向魏楚欣,以辨真假。
魏楚欣就又向梳兒遞了個眼色。
梳兒會了意,再次將盒子遞到了幾人面前。
話引到了這種地步,也只有開門見山。
“廣盈庫里每年都會購進小店的紅曲酒,只也不知里面可有庫存,現如今短了這二百壇,若幾位大人齊心,瞞天過海可也不難。”有句話叫無商不奸,事到如今,她可也是了。
聽的幾人皆是變了臉色,此事絕非小事,若是被查出來,有身家性命牽連著的。
魏楚欣也想到了幾人的顧慮,親自起身給幾人添茶,“只要后日往庫里送酒之時,各位大人在查點上通融通融,事情可也成了。”
有一句話她本不應該說,但現金是泥塑的菩薩褪了金身又急著要過河。說出之時,她自己都覺得厚顏無恥,心術不正,“此事不說萬無一失,也可瞞天過海。若就是事后出了什么差錯,我也會同胡大人打好招呼的。各位大人先擔二個月的風險,等兩個月一到,將新釀紅曲酒填補回去,便再無顧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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