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魏孜霖的宅子走出來時,正是下午未時。
外面云厚陰天,只不知從何時起,閔州城里涌入了大批的流民。
“聽說了么,北元的胡人已經沖破北元關,要殺到京都城了,皇上和太后已經棄城出逃了,蕭元帥領軍死守在陵水驛,堅持不過月余,敗北二十幾次,終是抵擋不住,向后方撤了出來。”
“聽人說五萬勇軍拼殺到最后剩下不過百人,陵水驛的城壕里橫尸遍野,鮮血淤積了一人多高,蕭元帥身中流箭生死未卜,左錚將軍被敵寇殲殺,頭顱就掛在了京都城城門之上,我大齊國這回算是完了……”
身旁傳來了人們悲痛欲絕又恐懼不已的嘆息聲。
魏楚欣聽著,仿若被焦雷劈中,站在街道中央怔忪了半天,馬車飛奔而來,險些撞到了她,石榴叫了她幾聲,她都不應,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拉到了路旁。
“許是危言聳聽的訛傳,咱們從京城回來的時候一切不還都好好的么,這才過了幾個月,胡人就能打到京都城來?姑娘別信她們的話,咱們先回鋪子,一會著人去衙門口打聽打聽去。”石榴在旁安慰魏楚欣道。
魏楚欣搓了搓已經冰涼了的手指尖,點了點頭,帶著石榴要往鋪子里趕。
“讓開,都讓開!”身后突然有騎著快馬的軍中小校揚鞭飛快奔來,眾人躲閃避讓,只見那數匹戰馬直往州衙方向疾馳而去,揚塵四起。
還不及走回鋪子,衙役們便滿城張貼起了征兵的告示。
城中百姓聚集成堆,圍著那貼出來的告示,聽識文斷字的人念讀道:“但凡十八至五十歲身強體壯者,無論出身,皆必須應征入伍……”
回鋪子的路上,魏楚欣就在想這距離高承羿出兵北元關才多久,高承羿不是大盛而歸了么,怎這北元胡人又打進京都城來了?
所有思緒都不得凝聚,她腦海里就不斷的回蕩著一件事:蕭元帥身中流箭生死未卜,左錚將軍被敵寇殲殺,頭顱就掛在了京都城城門之上……
到了鋪子,梳兒見魏楚欣和石榴是走著回來的,不免后怕的責備石榴道:“怎也不知是哪鬧了饑荒,這一陣子城中突然來了好多的流民,你怎么還帶著姑娘徒步回了來,看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辦!”
石榴道:“哪里是鬧了饑荒,才我和姑娘在外面走,到處都開始征兵,說是北元的胡人殺到了京城里,皇上和太后都棄城而逃了!”
梳兒聽了不肯相信,笑罵石榴說:“一天天的竟是胡說,你可是嫌這太平日子過得太安穩了呢!”
“不信你自己到外面看看去,聽人傳侯爺領兵作戰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也虧得咱們回來的早,要在京都城還不完了!”
梳兒見這么說,也就笑不出來了,私下里拽著石榴的袖子,朝她擠眉弄眼,小聲說道:“少在姑娘身邊提侯爺,又是死又是活的……”
石榴卻不管這一套,揚聲說道:“說說怕什么,姑娘早跟他恩斷義絕了,當初是誰說不要咱們姑娘把姑娘給攆走了的,咱們姑娘這倒是因禍得福了呢,要不然他一死,姑娘這么年輕跟著守一輩子活寡不成!”沒經歷過戰爭的人,哪里會知道戰爭的可怕,橫尸遍野,血積城壕也只以為是兩個形容的詞罷了。
一時外頭的管事進來,笑說道:“做月餅的綿糖不夠了,討東家的示下,再進多少回來?”
才七月里,魏楚欣就覺得手涼的要端不住茶杯了,穩了穩心神,清了清發干的嗓子,對來人道:“你且先將這事放一放,著人去衙里打聽打聽,看近來有什么新聞。”
那人應聲去了,魏楚欣又叫來梳兒,問道:“先時林老板派來的那個小廝可留下了地址?”
梳兒應道:“留了,說是下榻在春熙客棧。”
魏楚欣聽了,便吩咐道:“去著人套車,現在就去春熙客棧。”
外頭雙喜正端了飯菜進來,見她們姑娘要走,只笑攔著說:“姑娘急什么,先吃了飯再去吧。”
只魏楚欣出了門又折了回來,小跑著扶樓梯上了閣樓。
閣樓里梨兒正站在立柜旁,一件件的整理著衣服包里的衣服,但見著她們姑娘一上來就奔著裝藥書的木箱子來了,只回過頭笑問說:“姑娘這么急要找什么?”
魏楚欣想著離京那日,她把這些年所有研配出來的藥方子都夾在這一本書里了,怎么現在找卻找不見了呢?
梨兒就見著她們姑娘急得額上都出了虛汗,放下手里的衣裳,過來幫忙找,“姑娘先別急,再仔細想想,是放在這本書里了么?”
離開侯府那天,傷心之至,心亂如麻,翻找不著,魏楚欣便想著,難不成落在了愛晚居沒帶出來?
石榴和梳兒兩人也上了樓來幫著翻找,只把所有的包袱都解了開,把所有能想到的能翻到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也沒能找著。
梳兒便回憶說:“那日從侯府出來,裝是一定裝了的,我在旁親眼看見姑娘把這么一厚打的藥方子都掖在這本藥書里了,不能沒了,還是混在哪里了咱們沒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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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石榴忽然拍手想起來了,“在常州張媽媽害病那次不是將這藥書拿出來過一次么,會不會落在常州了?”
梨兒搖頭說:“在常州之時是我親自看著丫鬟收拾的東西,所有物件一一的都裝了起來的,絕對不會落在常州。”
石榴聽了,急說道:“這也沒丟,那也沒丟,那這些藥方子去哪了呢?”
北元與齊國兵戎再起,這造價低廉,取材方便,藥效奇絕的止血方子一定得找著。
魏楚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現如今心神不寧,再加之對了一夜半天的賬目,她整個人頭昏腦脹,想回憶著把方子再寫出來都是有心無力。
“梳兒,為我研墨。”魏楚欣扶著桌案,拿起了鋪子里那放在筆擱上許久都不曾用過,只是為了擺樣子的毛筆,想試著回憶回憶。
在筆洗里暈開了那干粘在一起的筆尖,鋪上宣紙,沾過了墨,才是要寫字,樓下又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
奶娘手里抱著孩子,一邊輕搖著,一邊輕哄著。
石榴下樓來問道:“怎么了,小姐怎么哭成了這樣?”
奶娘心疼的說:“今早起來就有些吐奶,快抱上去讓姑娘給瞧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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