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個好天氣,晴空萬里,碧空如洗,謝徵便又帶著玉枝前去雞鳴寺拜佛,主仆二人一道進了大雄寶殿,謝徵吩咐過玉枝去捐功德錢,隨后便走到蒲團前跪下,閉目參拜。
玉枝早早的捐好了功德錢,見謝徵仍在拜佛,她便站在旁邊等著,待謝徵參拜好,她即刻就上前將她扶起,謝徵上了香,二人這便要離開,才走到門口,正要出去,忽聽身后傳來極溫厚仁慈的聲音,“姑娘似乎很浮躁。”
謝徵愣了一下,回首只見是個白眉老和尚,她微微一笑,只問:“大師有何高見?”她并未反駁,全因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心,的確靜不下來。
老和尚慈眉善目,也沖謝徵笑了笑,言道:“依老衲愚見,心浮氣躁,乃是中了三毒,即為貪、嗔、癡。”
“如何能解?”謝徵倒是來了興致。
老和尚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說道:“佛曰:‘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癡’。”
謝徵輕笑,似乎并不能茍同,她云淡風輕的說:“信女所求不過是家人身體康健,何來貪嗔癡?”
老和尚側首看了一眼大殿內的佛像,同謝徵道:“佛祖面前,不可妄打誑語。”
謝徵心中詫異,打量著跟前這老和尚,思忖他怎知她說了謊,莫非真是個得道高僧?
“這么說,大師是知道信女所求了?”
老和尚笑而不語,謝徵知他意思,便問:“既是如此,那敢問大師,信女所求,究竟何時能如愿?”
“錯了,你該問老衲,你所求究竟能否如愿,而不是何時能如愿。”
謝徵心中一涼,這老和尚言外之意,她心中所求,竟是不能如愿了。
玉枝倒不像謝徵這樣好脾氣,當下就慍怒道:“大師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家娘子常來雞鳴寺拜佛,可沒少給你們添香油錢,你怎么也不說幾句好話來聽聽,反倒還說這種話來給我家娘子心里頭添堵!”
老和尚沖玉枝笑道:“真話,可是這位姑娘自己要聽的。”
玉枝忿忿:“你……”
“玉枝,不可無禮!”謝徵輕斥,打斷她的話,隨后便問老和尚:“大師知道我是誰么?”
“知道,你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
謝徵長舒了一口氣,“大師倘若知道我是誰,便該理解我了。”
“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可違逆。”
“倘若我執意違逆呢?”
老和尚輕嘆一聲,沒再說話,謝徵繼而又道:“我本就不信命的,何況佛祖也說過,命由己造,佛祖既然讓我僥幸活下來,就一定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大師,您說是么?”
“天意不可違啊,”老和尚輕輕搖頭,謝徵淡淡一笑,只問:“還不知大師怎么稱呼?”
“阿彌陀佛,”老和尚再次行合十禮,微微低下頭來,道:“老衲法號慧遠。”
“慧遠大師,我雖不認同您的想法,可也多謝您今日這番教誨,告辭,”謝徵也向老和尚行了個合掌禮,隨后便轉身踏出大雄寶殿。
老和尚忽又道:“天要下雨,姑娘備著傘。”
謝徵聞言微微一愣,她仰頭看了眼天,思忖了一下,這才回頭向老和尚道謝,主仆二人走得遠些了,玉枝才道:“瞧這天好得,哪有要下雨的樣子。”
玉枝說著,就闊步跟上謝徵,與她肩并肩走,言道:“娘子,方才那老和尚說的,你可別放在心上,他就是在騙你,指望你多捐些功德錢呢。”
不提倒還好,可玉枝這么一提起來,謝徵心里頭就更不爽快了,“我既已聽到耳朵里了,又如何能不放在心上?依我看,那位慧遠大師所言,不像是假的。”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那他方才還說今天會下雨呢,娘子覺得這雨能下下來?”
正說著,就有一粒豆大的雨珠滴落在玉枝額頭上,玉枝尚未反應過來,她摸了摸額頭,才知這雨是真下下來了。
她怔怔的杵在原地,看著指尖濕潤的雨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謝徵仰頭望著天,喃喃自語:“難道都是真的……”
侯府的馬車停在山門外,此時二人正巧已走出山門,玉枝看著謝徵,唯恐她亂了心神,當下就將她拉著朝馬車跑去,呼道:“這雨怕要下大了,咱們還是緊忙走吧。”
雨點大,雨勢小,二人倒還沒淋濕,可才上了馬車,眨眼功夫,雨勢陡然變大,只聽馬車外噼里啪啦的雨聲,便知今日這是一場暴雨。
車夫頂著雨驅車才走了幾丈遠就停下了,回頭沖著馬車里頭呼道:“謝娘子,這雨勢兇猛,怕是走不了了,要不還是不走了,今晚就歇在雞鳴寺吧,您看如何?”
謝徵掀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她本也打定主意要留宿在雞鳴寺了,未料竟望見沈家的馬車疾馳而來,也停在寺外,坐在前面轅座上的是孫淝,車內的必然就是沈文和了,看今日這雨勢,沈文和今晚必定也要留宿雞鳴寺,那她又豈能留在此地?
“走!快走!”謝徵趕忙放下窗簾,車夫拗不過她,便只得遵照她的意思,驅車離開。
沈文和車上倒是備著傘,孫淝支開傘站在馬車下,搭了把手攙扶著沈文和下來,二人便朝寺內走去,走過山門,沈文和忽又回頭,只因望見一位貌美的士族女郎站在山門的檐下。
他打量著那女郎,身上穿的是鍛面羅裙,腳上踩的是嵌珠的繡花鞋,精致又小巧,脖子還掛著鑲嵌寶石的瓔珞,十五六歲的年紀,巴掌大的小臉蛋粉雕玉琢,額前一縷短髦,顯得極稚嫩,一看便知是個未出閣的娘子。
看這小娘子同隨行的丫鬟站在檐下,似乎是沒帶傘,他便從孫淝手中奪了雨傘,走到那小娘子面前,替她撐傘擋了雨,溫文爾雅的說道:“看今日這雨,一時間怕是不會停了。”
小娘子粉面含春,羞得臉蛋通紅,忙就后退了一步,離沈文和遠遠的,她扭頭與丫鬟互看一眼,而后就回過頭來,卻是低著頭,不敢與沈文和相視。
“在下吳興沈爾聃,未請教娘子芳名?”沈文和有意不說自己的名字,只報了表字。
“小女子盧代辛……”她抬眸嬌怯怯的看了沈文和一眼,緊接著又低下頭。
沈文和思量了一下,便問:“娘子姓盧?可是范陽人氏?”
“是。”
沈文和看了眼大雄寶殿的方向,言道:“我正好要去大雄寶殿拜佛,娘子若不介意,可與我同去。”
“我……我……”盧代辛說話間吞吞吐吐的,自是不好意思與跟前這個男人撐同一把傘,沈文和見勢,不由分說就拉過她的手,將傘硬塞到她手上,說道:“不礙事,這把傘,娘子用吧。”
他說罷,也不等盧代辛回話,就沖向雨里,淋著雨跑向大雄寶殿,盧代辛早已漲紅了臉,秀眉一皺,站在檐下望著沈文和此刻高大偉岸的背影,貝齒輕咬紅唇,分明已春心萌動,她呢喃道:“多謝郎君……”
謝徵回到侯府時,雨勢已小了許多,淅淅瀝瀝的,著實叫人心煩。
門房見她回來,跑來遞了傘,玉枝將傘撐起,跟隨她進府,二人途經客堂外,謝徵一轉頭,就遠遠望見客堂內的案臺上放著個東西,她狐疑,便走近細瞧,玉枝詫異道:“是請柬?”
謝徵將請柬拿起過目,狐疑道:“陸己過壽,怎么也請到侯府來了。”№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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