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之事已洽談成功,拓跋宏也已傳書至蕭道成要與其建交,現如今御筆文書已在送往南齊的路上,此事已告一段落,只等著拓跋宏派遣拓跋楨帶兵支援涼州了。
謝徵正在里屋與桓陵對坐品茶,玉枝與曾瓊林各自跪坐在他們身后,蕭賾忽然來了,他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樂呵呵的喚:“謝娘子,外頭下雪了,你快出去看看。”
聞言,屋內四人皆被他一聲喚嚇了一跳,桓陵見他笑得那憨樣,心中頗是不屑,真不知下雪有什么稀奇的,這廝在建康長大,又在梁郡呆了三年,難道沒見過雪?自己要看雪也就罷了,還非得拉上德音?
謝徵聽說下雪了,即刻就想到了建康有約的顧郎君,平城已下雪了,建康的雪想必也不遠了……
玉枝扶著她,她不緊不慢的起身往外走,到了長廊下,果然就見有一片片晶瑩潔白的雪花緩緩飄落。
蕭賾跟著謝徵一道走出來,見她仰頭望著雪,私以為她心中歡喜,便又笑道:“當日在建康,才啟程的時候,你曾問過孤,建康的初雪在什么時候,孤告訴你在冬月,如今已是冬月了,建康的初雪咱們固然趕不上,可平城的初雪倒也不錯。”
桓陵跟著走過來,倚靠在門上,看蕭賾這般,如同見了仇人似的,他見謝徵衣衫單薄,索性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徑直走去給她披上,他輕飄飄的說:“德音什么時候也喜歡看雪了。”
謝徵并無歡喜,她垂眸,淡淡道:“南方鮮少下雪,有些稀奇罷了,談不上喜歡。”
旁人或許都以為謝徵只是想看雪而已,可玉枝卻是明白她的心思的。
謝徵問:“殿下,此番與北魏議和已經談攏了,我們何時動身回建康?”
蕭賾思忖道:“還有些事情等著處理,孤得親眼看著拓跋楨帶兵去涼州才能走,恐怕還得再等兩天。”
一陣寒風吹來,刺骨凜冽,凍得人手腳發麻,桓陵打了個寒顫,隨后便道:“外頭風大,進屋說。”
他說著,就握住謝徵的手腕,將她拉著往屋內走,謝徵假意身體不適,“嘔”的一聲,以手掩口,故作倒胃之態,佯裝干嘔。
“你怎么了?”桓陵當下就是一驚,忙換了只手拉她,騰出來的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玉枝亦是連忙上前來將她扶著,輕喚:“娘子。”
謝徵趁著彎腰的時候,側首暗暗給玉枝使了個眼色,玉枝方知她這是裝的,蕭賾跟在幾人身后進屋,見勢忙轉頭吩咐尹略:“去請大夫!”
“不必請大夫了,”謝徵唯恐露餡,自然不敢請大夫來,她只說:“我就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又有些頭暈干嘔罷了,不礙事的。”
玉枝心知她定是想回建康,又聽她說到這些癥狀,當即就猜到她想說什么了,她于是說道:“娘子是不是不服水土啊?”
謝徵竊喜,玉枝果然懂她,她并未一口答應,只道:“不服水土?是么?我也不知。”
桓陵信了謝徵水土不服之癥,也道:“你既是不服水土,平城便不可多留了,這樣下去,遲早病倒。”
蕭賾聞言,連忙說:“要不這樣,謝娘子,你們先啟程回建康吧,余下的事情,孤來料理。”
謝徵未語,桓陵不大和善,他道:“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乎,謝徵翌日如愿踏上回朝之路,桓陵與她同行,蕭賾留在平城善后。
建康北郊,覆舟山。
顧遜身披大氅,負手而立,站在山下的亭子里,遙望初雪之景,一時間有些出神。
忽有一雙冰涼的手自身后捂住他的雙眼,鼻間是熟悉的龍腦香,他已猜到是何人,卻只笑道:“男女授受不親。”
謝徵收回手,顧遜轉身,見她來此,煞是歡喜。
“我臨摹的那副覆舟山雪景圖上,并未言說要你在建康初雪之日與我在此相會,你怎么就猜到我的心思了?”謝徵打量著他,目中絲絲愛意,動人心弦。
顧遜原只是欣賞她的畫工,也不知怎么就猜出她的心思了,他靈機一動,笑說:“許是你我心有靈犀。”
謝徵嗔笑,忽有一絲寒意襲來,她打了個寒顫,便握緊了兩手,對著手哈了哈氣,顧遜恐她凍著,就將身上的大氅解下,輕輕柔柔的為她披上,含情脈脈的說:“天寒地凍的,當心受涼。”
“顧郎君方才還說男女授受不親呢,”謝徵調侃了他一番,顧遜立時就臉紅了,謝徵見勢,索性就將手伸到他腋窩下取暖,她靠在顧遜肩頭,柔聲細語:“我聽聞,顧郎君已過弱冠之年,尚未娶妻,恰好我亦是待字閨中,不如,你我湊合湊合,可好?”
顧遜喜悅洋溢于表,他正要答復,可耳邊卻傳來一聲聲喚:“七哥,七哥,七哥!”
是九弟在喚他!
他本不想理會顧遇,卻在無形之中遭人一番推搡拖拽,硬生生的將他給拉走了。
顧遜驚醒,見自己正趴在書案上,而顧遇站在一旁滿臉疑惑的看著他,他方知適才的一切都只是夢境。
“你怎么在這兒睡著了,也不怕受涼,”顧遇朝門口走去,繼而又說:“門也不關,外頭風雪交加,你也不嫌冷。”
許是才睡醒,顧遜果真覺得周身一陣刺骨的涼意,他有些發懵,問:“果真下雪了?”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顧遇順手關上門,這便折回來,卻見顧遜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嫌棄的問:“七哥,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沒精神,是不是還沒睡醒?”
顧遜仍然心神不定,他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只回:“沒怎么。”
顧遇去倒了杯茶來,顧遜接過茶盅,并未喝下,卻是問起了蕭賾,“子壬,太子回朝了么?”
“太子?”顧遇有些發笑,“我怎知他有沒有回朝,我又沒入仕,打聽這些事做什么。”
“他去平城了……”他帶著謝娘子去平城了……
“哦,”顧遇沒心思同他談這些朝堂之事,便只淡淡的應了他一聲,他忽然想起適才陸探微派人傳話來要約顧遜,忙說:“對了,七哥,方才表哥差人來傳話,說要約你去覆舟山看雪呢,你去不去?”
顧遜仍然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如今的,覆舟山像是成了他的傷心地,他是既想去又不想去,卻終還是說:“你打發人去回他,我身子不適,就不去了。”
“哦,”顧遇瞥了他一眼,這就走了出去。
待顧遇走后,顧遜又拿出了謝徵臨摹的覆舟山雪景圖,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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