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病了?”顧蕊上前探了探頭,想看看那孩子的面目。
那婦人忙道,“正是。”
“應該,請過其他的大夫了吧?”這么小的孩子,又是這么貴重的身份,家里還不知道寶貝成什么樣兒呢。
“請過了,吃了好多的藥,就是治不好。”那婦人說著話的功夫,嗓子有些哽咽了。
“我,試試吧。”那么多的大夫都治不好,顧蕊也不敢托大,畢竟病有千奇百怪,醫者也不見得全都能治好的。
她爹,當初不就是遇到這種情況了?只是長公主家的人仗勢欺人,非要把她爹下到大獄里去。這要是治不好病就把大夫殺了,這世上還能有大夫嗎?
甩甩腦子的義憤,顧蕊坐下來,拉過小孩子的手默默診起脈來。
小孩子久病體虛,身子弱得很,就連睡著了眼皮都不能合上。
顧蕊把完脈,就聽那婦人著急地問,“顧姑娘,可有什么法子醫治?”
顧蕊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這孩子有七八歲了吧?是不是一直尿床,膽子很小,身子很弱?”
“正是,姑娘說得沒錯。”那婦人滿口子答道,“姑娘說得再對不過了。”
她不復之前的哽咽,顯然有些興奮,畢竟,能把癥狀說得這么全和的,那必定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我猜,之前的大夫定是給孩子用了不少補中益氣的藥。”顧蕊含笑道著。
那婦人兩眼亮晶晶地望著她,就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可不是?來的大夫都說我兒體虛身弱,需要固本培元,開的都是些補中益氣的方子。”
“其實他們也沒錯,”顧蕊笑笑,站起身來,“這孩子的確需要固本培元,只是收效甚微罷了。”
那婦人楞楞地望著她,“姑娘這么說,是跟他們開的方子一樣了?”
本以為顧蕊把癥狀說得這么準,能和其他大夫不一樣呢,誰知也是一樣的路子,那她兒子的病,還有希望嗎?
看著婦人從明麗到陰郁,顧蕊微微笑了,“方子一樣,不過還要再加一樣東西。”
婦人忙抬眼問,“是什么?”
“取金櫻子十斤,剖開,去掉子毛,水煎制成膏!”顧蕊平靜地說道,“就一味藥,我就不要寫方子了吧?”
那婦人跟帶顧蕊來的中年男子面面相覷,顯然不敢相信就一味藥能有效。
“不用點人參什么的?”中年男子聲音有些發飄,“不是說體虛要用人參的嗎?我們這里幾百年的老山參多的是,姑娘可別給我們省著。”
顧蕊笑了,“虛不勝補,小孩子也不適合用人參的。”
那婦人也問,“就一味尋常藥,能行嗎?”
“尋常藥也能治大病,并不是所有的病都得用名貴的藥。”顧蕊不曉得為何這些貴人有這樣的想法,說起來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貴,這身子都是爹生娘養的,難道用個藥也要三六九等不成?
那婦人聽她如此說,才不再問。當即就吩咐下去,趕制金櫻子膏。
中年男人就把顧蕊帶到隔壁一處大房子里歇著,趁顧蕊喝水的功夫,那中年男人打發了身邊所有的人,慢條斯理道,“姑娘真是好醫術,頗有乃祖風范!”
顧蕊心中咯噔一跳,這人見過她祖父?
只不過很可惜,她沒見過。
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謙遜道,“您客氣了,我這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姑娘可別這么說,治病救人,懸壺濟世,乃是大家所為。”他又給顧蕊戴了個高帽,顧蕊更警覺了。
這孩子看樣子也不是他兒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這么夸著她,難道有什么別樣的心思?
她現在不大敢搭話了,只是微笑著看著他。
中年男人也是個明白人,繞了一圈之后,就壓低了嗓門,悄聲道,“姑娘知道這孩子是誰嗎?”
顧蕊搖頭,她上哪里知道?再說,她只管治病,不問身份。
當然,這個孩子肯定非富即貴,不然這人也不會拿十萬兩銀子讓她來治了。
“他就是當今皇上!”中年男人的一句話,就像是滾油里濺上一滴沸水,一下子在顧蕊心中炸開了:天啊,她竟然給當今皇上治病?那么小的孩子,竟然是當今皇上?
她嚇得把嘴里的水都噴出來,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滾下來。
勉強穩住心神之后,她的腦子才又開始轉圈兒了。
那,眼前這中年男人是誰?他肯定是王公大臣中的一位嘍。
那個坐在皇上床邊的年輕婦人,該是皇太后吧?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皇上和皇太后啊!
驚訝感嘆一番之后,顧蕊又陷入沉思,這么說,是這位王公大臣綁架了她爹?
他到底有什么意圖?
就算她爹的身份已經被人知曉,那又如何?在這些上位者的眼里,他們不過是螻蟻而已,用得著大費周章嗎?
其實一道命令下來,她就會乖乖地來給當今皇上看病了,何況還有十萬兩白銀呢?
等等,不對,就算是給皇上治病,也用不著十萬兩白銀吧?
顧蕊不淡定了,瞠目結舌地望著對面云淡風輕的中年男人,這人,絕對不會白白給她十萬兩白銀的。
“咳,咳,”她好不容易才壓下一肚子的疑問,勉強開口,“沒想到,我有幸能給皇上治病!”
“姑娘福氣不小,”那中年男人好像沒覺得身份地位跟顧蕊有什么差距,面上并沒有奚落或者揶揄之色,依然高看顧蕊一眼,“不過,請姑娘來,只是讓你給皇上-治病!”
他特意在“治病”兩字上停留一下,咬得特別重。
顧蕊的心怦怦亂跳:這是什么意思,光治病不讓好嗎?
沒想到自己竟然卷入一場政治陰謀中了,她不過一個行醫的,竟然還能發揮這么的功能?
她不由得苦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這位大人,小女,的確在給皇上治病啊。”
“呵呵,治病也分多鐘,我要的是,只治,懂了嗎?”中年男人依然語氣平靜,只是平靜的背后,給人一股無形的壓力,仿佛把顧蕊置于火焰上烤一樣。
她就知道,十萬兩白銀可不是白賺的,如今光定金就給了一千兩的銀票,這樁買賣,怕是想毀都毀不掉了。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虧得她先前還那么自信,想著讓甲乙兩人給陸三公子通風報信來著,現在看來,就算報信也起不到一點兒用,反而還得把陸三公子拖進這火坑里來。
人家一前途大好的小伙兒,要是因為這個喪了命,她可就罪過了。
也不知道甲乙兩個到底報信了沒有?要是沒報,就算了。
她不能拉上陸三公子一家子陪葬,人家可是對他們家有恩的,畢竟,在她名聲如此狼藉敗壞的時候,還挺身而出,敢上門提親娶她的。
只可惜,她終將不能嫁給他了。
能不能活著出宮還在兩說呢。
沮喪、絕望、驚恐,籠罩在顧蕊頭上,讓她覺得自己猶如跌入一個巨大的冰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樣,孤零零沒有一個人能靠得上的人!
半天,她方才從驚恐中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勉強給自己鼓勁:怕什么,姐可是穿過來的人,還怕這個嗎?大不了再死一次吧。
淡定,淡定,再淡定。
這是她慣用的心理療法,果然,片刻之后,她便面色恢復如常,人跟著也聰明起來。
“這位大人,眼下我只能答應了,是嗎?”她歪著腦袋看著面前這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開門見山。
“顧姑娘果然是聰明人,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這人還不忘夸她一句,只是在顧蕊聽來,卻是如此刺耳。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然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了。”顧蕊苦笑,轉而問,“說罷,到底怎么做?”
“簡單,姑娘只要讓皇上的病好不了即可!”那人慢慢地笑著,明明綽綽的燭火中,他的笑容顯得有些陰森。
“下毒?”顧蕊盡量穩住心神,漫不經心一般問著。
“不行,這么小的孩子,怎能這么殘忍對待?”這人的話,引起顧蕊一陣惡心,這是典型的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節奏啊。
不讓下毒,還不能治好他的病,拖得久了,小孩子體弱,可不就死了嗎?
這人,到底跟這孩子有什么苦大仇深的?
“您是,王爺?”顧蕊眨眨眼,試探著問。
也只有王爺,這孩子沒了,才可能對他有利。這九五之尊,想來是每個皇室男人的美夢吧?
“姑娘聰明!”那人也沒有忌諱,想來這宮中里里外外的都是他的人了,眼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這東風,就得讓顧蕊扇。
顧蕊看得很明白,這十萬兩白銀也不過是黃粱一夢,她有這個命賺,怕是沒命花了。
到時候,小皇帝一駕崩,這位王爺完全可以把罪責推到她頭上,一個庸醫誤人的大帽子扣下來,就夠她死一百回了。
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連坐?顧家那一窩子會不會受牽連?
也不曉得顧老太爺知道這位王爺讓她干的是這樣的事,心里害不害怕?
當然,憑這位王爺的勢力,這件事到時候也許能滴水不漏,那樣,死她一個也就夠了。畢竟,治不好病并不等同于謀殺!
這么一想,吃虧的只能是她,顧蕊就毛骨悚然起來。心中的不甘和憤恨愈演愈烈,她的膽子也大起來了。
“假如我治好了皇上的病,我爹是不是只有一死?假如我治不好皇上的病,是不是只有我一死?”這句話聽上去有些拗口,但顧蕊卻說得又快又好,電光石火間,心思電轉。
“的確如此。”這位王爺顯然也沒料到顧蕊一個小姑娘家竟會有這樣一份心思,當下眸中露出一股贊賞之色。
“看來,只有兩條路可走了,”顧蕊定定地看著他,“要么我爹死,要么我死。”
怪不得顧老太爺這般心甘情愿把她爹誆進顧家呢,說不定這位王爺早就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了。
反正死的是他們父女兩個之一而已,對于顧家來說,搞不好還弄個從龍之功,從此就發起來了呢。
呵呵,拿他們父女的性命,為顧家鋪路,這老頭兒,還真是算無遺策啊。
她一想到顧老太爺和顧老太太那副嘴臉,就覺得惡心至極。
不過,她現在被困在宮中,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陸三公子是指望不上了,她也不忍心看著他的護院跟著她被殺,于是在做這件事情之前,還是想給他們留一條生路的。
“那個,跟我來的護院和丫頭什么都不知道,就放了他們吧?橫豎這是我的事兒,我給你盡力辦好便是。”顧蕊忍不住央求這位王爺。
雖然她人微言輕,但能發揮一點作用就發揮一點吧,能救一條人命還是要努力救一把的。
“姑娘還真是個善心人,”這人又恭維了她一句,聽得顧蕊真想吐血,都成為他的魚肉了,還有必要恭維嗎?
“不過現在還不能放,等姑娘完成這件事,我自會放的。”
這人的話,顧蕊也不曉得能不能信,但她不會自不量力地跟他討價還價的,這樣的男人,都是政客,視人民如草芥,都是踩著別人的白骨上位的,幾條不起眼的人命,在他眼里,算什么?
“到時候皇上一病不起,太后自然傷心過度而亡,怎么做,你懂得!”他不忘又給顧蕊加了一條人命。
不僅治不好皇上的病,連太后也不能讓她活著。
天,這兩條人命都葬送在她手里,可想而知會是一個什么后果!
死,也分許多種,顧蕊捏了把手心里的汗,仰起一張苦巴巴的小臉,哀求,“能不能完事之后,容我自盡?”
中年男人思量了一會兒,才慢慢點頭。
顧蕊已是滿頭大汗,天,能自盡,對她來說如蒙大赦一般。要是按律來,她沾上了這兩條人命,豈不得凌遲?
天,想想就覺得活不下去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顧蕊由衷道謝,又好奇地問那人,“不知你是哪位王爺?好叫我死也死個明白!”
那人聽顧蕊說得有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姑娘還真是個妙人,一般人估計這會子已經嚇暈過去了,姑娘還能在這里問東問西的,倒是有趣!”
有趣你個頭!
顧蕊惡狠狠暗罵一句,她心理素質好就是暈不了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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