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動聲色地站那里,兩個丫鬟沒見大長公主催著打人,自然也就不敢動彈。畢竟,這要打的人可是跟輔國大將軍結親的人。
輔國大將軍那是何人哪?那可是連梁王都能殺的人,若是沖冠一怒為紅顏,會不會連大長公主都能殺啊?
大長公主也飛快地在心里思量,顧蕊說她的小命捏在她手里,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的身子還有得救?
任何一個瀕臨死亡的人,都鮮少有坦坦蕩蕩接受死亡事實的,甚至比平日里更渴望活著。
顧蕊的話,就像一枚石子,在大長公主已經沒有任何波瀾的心湖上蕩起了一圈漣漪,這漣漪越蕩越大,一直蔓延到她整顆心。
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叫囂著,大長公主情不自禁地問出來,“你能救我?”
“當然能救!”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從外頭傳來,由遠及近!
陸凌風一身黑色的勁裝,帶著一群黑衣侍衛,浩浩蕩蕩地闖進來,也不管大長公主是否在內室,就那么直接進了屋里,嘴里還不忘夸著顧蕊,“本將軍的夫人,有妙手回春之術,毋庸置疑!”
顧蕊聞聲就已經朝門口看過去,見他進來,兩人不由四目相對,幾日未見,他更加瀟灑自如玉樹臨風了。
他的眸子冷冽如霜,只是看向顧蕊時,卻有無限的寵溺。
沒辦法,誰讓他的心上人就是這么優秀呢!
大長公主沒料到陸凌風竟然會親自來,而且還一直闖進她的內室,驚得她差點兒從炕上摔下來!
府兵呢?護衛呢?怎么一個人影都不見,連駙馬都跑得不見蹤影了。
大長公主又氣又急,瞪著陸凌風,冷喝一聲,“怎么?你想殺本宮?”
陸凌風站在顧蕊身邊,長身玉立,目光中滿是蔑視,“你,值得本將軍出手?”
大長公主從未被人如此蔑視過,今日,顧蕊是第一個,陸凌風是第二個,相對于顧蕊的伶牙俐齒,陸凌風直接就是打打殺殺的更加震撼。
只是她萬沒有想到,陸凌風竟然都不屑于殺她!
她心里說不出是失落還是僥幸,半日才回過神來,冷哼一聲,“諒你沒有這個膽子!”
陸凌風勾唇,“本將軍的膽子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的。只是你別忘了,你是皇上的親姑姑,沒有了皇上,你什么都不是!你以為你能左右得了朝中大臣嗎?笑話!”
說罷,陸凌風正眼都不看大長公主,伸手攬過顧蕊的肩膀,道一聲,“走!以后別什么阿貓阿狗的都給看病,你的身份尊貴無比,除了本將軍和岳父大人,誰也別給看!”
顧蕊一直沉浸在他的霸氣中還無法自拔,被他就那么半摟半扶地出了大長公主的內室,尚且還有些發懵。
“就,就這么走了?”一直到二門口坐上車,顧蕊還有些云里霧里的。
“怎么?留下來讓那老巫婆扇你耳光呀?”陸凌風騰出一只手來刮了刮顧蕊挺翹的小鼻子,無不寵溺地反問。
“當然不了。”顧蕊趕緊搖搖頭,雖然不怕大長公主,但若是陸凌風晚來一刻,那婆娘發起瘋來,她也沒辦法制止。
“大長公主,會不會報復我們?”坐到車上出了公主府,顧蕊還憂心忡忡,“我們現在已經跟她撕破臉了,到時候她要是找茬,我們該怎么辦?”
“早就撕破臉了,”陸凌風側臉,寵溺地看著顧蕊那張清麗的小臉,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到如今,怕也沒用!”
顧蕊一想也是,就算她今日對大長公主畢恭畢敬的,她也繞不了她。而且她和大長公主還有殺兄之仇,新仇舊恨,大長公主怎能忘得了,又怎能輕易放過她?
這場斗爭,勢必要走下去,不僅僅是她的,更是陸凌風的。
回到顧家,顧蕊還有些悶悶不樂的,陸凌風又是哄又是安慰的,好半日,顧蕊才心情好了些。
送走陸凌風后,顧蕊就去了顧仲書院里,把大長公主見她的細節一五一十地說了。
顧仲書聽后,心情十分沉重,半日方嘆口氣,道,“看來,她是不愿放手了?”
“管她愿不愿的?我們本就勢同水火,況且她要想活命,還得找我,事到如今,就別多想了。”不知何時,顧蕊的話竟然跟陸凌風的如出一轍,聽上去無比堅定,令人心安。
果不其然,過了三日,大長公主那邊又來人了。
這一次,依然是叫顧蕊去看病。
顧蕊這次可學精了,當即拒絕,“輔國大將軍說了,日后不能隨意給人看病,要看也只是給他或者我爹看……”
來人很是為難,多番好言相勸,但顧蕊就是咬緊牙關不松口。
大長公主聽下人學說了,氣得破口大罵,“真是給臉不要臉,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伺候在她炕前的女兒崔婉嘆了口氣,勸道,“母親,你這又是何苦?人家不怕能成嗎?治不好您的病,死路一條,人家當然不敢來了。”
“這么說,還是我的錯?”大長公主長眉一豎,一臉的兇相,“不過是個賤婢之女,仗著麻雀變鳳凰攀了高枝,就不把本宮放在眼里了?”
崔婉一臉的無奈,苦笑著,“母親,您就別逞口舌之利了。梁王舅舅沒了,誰還把我們家放在眼里?輔國大將軍是皇上和太后的大紅人,您若是跟他作對,就是跟皇上作對,能有什么好處?”
這話大長公主不是不明白,只是咽不下心中的惡氣,聽了女兒的話,她頓時黯然失色,半日方不甘地嘆息,“難道就這么算了?”
“不這么算,您還打算拿刀子去砍了他們?”崔婉耐心勸說,“您如今折騰得一身的病,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跟父親可怎么活呀?”
這話戳到大長公主心窩上去了,她兩眼淚汪汪地望著女兒,哀哀欲絕,“我可憐的兒呀。”
崔婉趴在她母親懷里嗚嗚地哭,“弟弟沒了,母親您也剩了半條命,女兒和父親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您要是一意孤行再跟輔國大將軍作對,還不是跟舅舅一樣的下場?那我們家,可就家破人亡了呀。”
她年紀不大,卻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大長公主此時心里不是欣慰,更多的卻是惶恐:女兒這是遭了多少驚嚇,才想了這么多?
這些日子,她光沉浸在喪子之痛,光琢磨著怎么替兒子報仇雪恨了,把女兒給忽視了。
她顫抖地伸出一雙枯瘦的手,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幽幽道,“不斗了,一副殘軀,還跟誰斗呢?你梁王舅舅都沒了,我又算老幾?說到底,皇上也是我的親侄子,若是我安分點,他還能照拂照拂你這親表姐。為了你,為娘的,忍了。”
她說得咬牙切齒,又帶著一絲凄慘,聽得崔婉心神大痛,卻又感激涕零。
娘兒兩個抱頭哭了一陣,崔婉就站起身來道,“娘,之前顧大夫說您還有救,咱們哪怕有一絲希望也要去試試。我這就去求輔國大將軍,讓他出面請顧大夫來。”
大長公主還有些拉不開臉,“誰稀罕那小賤蹄子治?”
崔婉是深知她母親性子的,這就是服軟了。
她當即抿唇笑,“母親莫急,您一定會沒事的。”
聽著女兒柔和似春風的話,大長公主心里好受了許多。
崔婉這才放心出來,坐了車去了輔國大將軍府。
她跟陸凌風也算是老相識,小時候都在宮里伴讀過的,三不五時能見一面,也算得上青梅竹馬的關系了。
早些年,她母親還有意把她嫁給陸凌風的,梁王也有意成全,借此拉攏陸凌風,只可惜陸凌風對她沒什么感覺,再加上如今梁王舅舅死在他手里,崔婉也就把這心事深深埋藏在心里,不再去想。
如今外頭人都傳陸凌風不能人道,但顧蕊卻在這個時候要嫁給陸凌風,崔婉還是挺佩服她的,很想找個機會見上顧蕊一面。
可惜的是,顧蕊被她母親叫來的時候,她母親打發她去了梁王府內安慰舅母去了,并不在跟前。
揆違多年,再次登門,望著那熟悉的三間獸頭大門,崔婉的眼圈兒都紅了。
多少次午夜夢回時,她都希望能再見到陸凌風,可造化弄人,他殺了她親舅舅,他們兩個之間,再無可能了。
門房傳了信兒,說是大長公主的女兒來了。陸凌風也是吃了一驚,不過旋即就釋然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崔婉來此,定不會專程來做客的,恐怕是為了她母親的病吧?
這真是牽著不走打倒退啊。
先前顧蕊要給大長公主治病時,她還要叫人扇顧蕊的耳光,如今叫她女兒出頭求他,以為他是那么好騙的嗎?
陸凌風在書房等著崔婉。
崔婉跟著小廝來到書房,剛一踏進去,就聽書案后一個冷沉沉的聲音響起來,“崔大小姐怎么有功夫來我這寒門了?”
大長公主自詡出身高貴,從未把陸凌風這等出身于微寒的人放在眼里,如今她的女兒竟然親自登門,豈不可笑?
崔婉聽得出陸凌風話里的冷嘲熱諷,不過也沒有放在心上。
她是來給她母親找能救命的大夫的,并不是來拌嘴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一腳踏進門檻,蹲身行禮道,“見過輔國大將軍,冒昧之處,請多海涵!”
陸凌風不置可否地笑笑,并不搭話。
崔婉只好自顧自說下去,“我母親上次對尊夫人多有得罪,我替我母親賠罪了。”
聽見這話,陸凌風面上有了絲絲笑容,不為別的,就為一句“尊夫人!”
這個崔婉,倒是為人周到,不像那些嬌蠻任性的小姑娘,動不動就哭鼻子。
于是陸凌風面色好看了些,指了指面前一張椅子,“坐下說吧。”
崔婉笑著坐下了,欠身道,“先前是我母親不好,把顧大夫嚇著了,如今我母親已經意識到了,特意叫我來請大將軍給個面子,陪我一起去給尊夫人賠個禮!”
陸凌風其實不想讓顧蕊去給大長公主治病,那女人,矯情又陰險,治好了出力不討好,治不好,又喊打喊殺的,真是沒意思極了。
不過有這個借口就又能見著顧蕊了,陸凌風還是很期待的,不過他依然堅持自己的原則,冷聲道,“誰敢給你們家治病?治不好,就要下大獄,我岳父可就是被你母親命人生生打斷了腿,我岳母又驚又嚇,一病不起。他們家已經家破人亡了,我夫人此次要是治不好你母親的病,豈不也得搭上小命?”
崔婉一聽,頓時站起身來,面色通紅,低著頭尷尬道,“都是我母親不好,弟弟的病,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她卻偏偏拿顧老大夫開刀,也是當時傷心糊涂了。”
陸凌風當著人家女兒的面,也不好再多說大長公主什么話。見崔婉很是懂事,不停地替大長公主道歉,于心不忍,這才松口,“即如此,我就陪你走一遭。至于我夫人去不去,那就不是本將軍說了算的。”
他的話,聽得崔婉又酸又澀,五味雜陳的,心想,能被陸凌風如此呵護的女人,到底是個什么樣呢?
她還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
陸凌風就帶著一群侍衛,和崔婉一起來到顧家。
顧蕊正在顧仲書屋里,父女兩個正聊得開心,聽聞大長公主和輔國大將軍一起來了,不由有些詫異:這兩個怎么一起過來了?
她不敢怠慢,忙走出去迎,陸凌風已是帶著崔婉足下生風地走進來。
顧蕊下了臺階,笑臉相迎,“你今日怎么有空了?”
陸凌風就笑了,“還不是你醫術高明,有人非要請你過去治病!”
他說完,就指了下身后的崔婉,“這是大長公主的女兒,今日來是想替她母親跟你道歉的。”
這話一落,不論是顧蕊還是崔婉,紛紛都愣住了。
顧蕊心想:這到底是真的道歉還是應付了事啊?
她這么想的也這么問的,道,“你太客氣了。只是道的什么歉啊?”
崔婉就忙道,“上次是我母親不好,要打要殺的,今日已經被我勸住,想得開了。”
嗯,這還像句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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