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凌風臉色很不好看,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誰這么大膽子想害我娘?”
說罷,他就急匆匆地出去了,顧蕊聽見他低聲吩咐人,估計抓人去了。
顧蕊心里琢磨著會不會是陸凌風的仇人背后使壞呢?
不過陸凌風跟他娘并不親厚,京城中有點兒身份的人都知道,就算把他娘毒死,也不會對他形成多大沖擊。
到底什么人會甘冒這個風險呢?
不過等會兒陸凌風把人抓來就知道了吧?
于是顧蕊安心等著地漿水配好了。
不到半個時辰,陸凌風就把京城中一處藥鋪的配藥伙計給抓來了。
陸凌風直接把他帶到府中一處僻靜的小院子里,那處小院子是他存放各種兵器的地方,結果進去還沒一刻鐘,剛用上鞭子,那伙計就嚇得尿了褲子,說是不小心抓錯了,哭得眼淚鼻涕滿把抓。
陸凌風再問也問不出個什么來,就去把過程跟顧蕊說了。
顧蕊仰頭想了想,點頭道,“也有可能,估計是個沒什么經驗的伙計吧?”
“也就十六七歲,我都沒舍得用刑具。”陸凌風神情間頗有些憤憤,想來是覺得自己有些心慈手軟了。
顧蕊看著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想笑,“都說你嗜血冷酷,沒想到還有這么一面啊。”
見陸凌風瞪她,她忙轉移話題,“對了,那伙計是哪個藥鋪的?”
結果不問還好,一問,陸凌風面色就不大自然了,支支吾吾著,“一個不起眼的小藥鋪罷了。”
正在這時,炕上有了動靜,顧蕊忙轉臉去看,也就忘了去問。
老夫人動了動身子,顧蕊一看,見她面色赤紅,摸了摸額頭,也是燙手。
“怎么了?”陸凌風忙問,一臉的擔憂。
“別看燙得這么厲害,其實倒是沒有那么兇險,把內里的毒往外排呢。”顧蕊分析著,又催陸凌風,“地漿水配好了么?”
“我再去催催,”陸凌風說完就跑出去了,片刻后,就端著一碗地漿水進來,同陸凌風給老夫人灌下去。
之后,兩人就守在她的炕邊,等著她醒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陸凌風就聽見他娘在炕上發出一聲嚶嚀,他忙站起身來靠過去,就見他娘悠悠醒轉,睜開一雙惺忪的鳳眼,還處在懵懂狀態。
顧蕊也過來看了看,道,“沒什么大礙了。”
陸凌風松了一口氣,側身看著顧蕊,充滿了歉意,“真是多虧了你。”
顧蕊無聲一笑,沒說什么。
老夫人過了一陣子,方才反應過來,一雙眼睛就死死盯著顧蕊,話卻是對陸凌風說的,“老大,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她,為何叫她過來?”
陸凌風沒想到他娘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看在他娘還是個病人的份上,他懶得計較,只道,“是顧蕊把你救醒的,你別恩將仇報!”
話落,他就牽了顧蕊的手往外走。
他娘急了,在后頭扯著嗓子喊,“老大,你去哪里?我這病還沒好呢。”
陸凌風頭也不回,“你既然這么不想看到顧蕊,我叫方平來伺候你便是!”
他娘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身在何處,頓時急道,“老大,你可是我兒子,為娘的病了,你怎么不伺候?”
陸凌風也不理會他娘的無理取鬧,去隔壁客房把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叫過來,吩咐了幾聲,就帶著顧蕊到前頭去了。
方平一聽他娘醒了,趕緊去屋里看了看,他娘就四處拿眼看,沒見著她小兒媳婦,就問方平,“你媳婦呢?”
方平忙道,“她在客房里歇著呢。”
“這孩子,可是伺候我累著了?”老夫人自戀地問小兒子。
方平很尷尬,但還是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那就叫她好好歇著吧,可憐見的孩子。”
聽著他娘的話,方平羞愧地只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誰知娘兒兩個還沒說幾句話,就聽外頭一個女人的聲音哭著闖進來,不是方平媳婦還是誰?
她一頭扎進來,就趴在老夫人的炕前哭,“娘啊,你老人家要是再不醒來,我可就沒命活了。”
老夫人大吃一驚,撐起身子急急地問她這寶貝兒媳,“這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方平聽見他媳婦和母親越說越不像話,忙去攔他媳婦,“娘別聽她胡說,誰會欺負她?”
他媳婦卻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朝婆婆哭訴著,“都是大哥,我不過是無知問了大嫂幾句,他就發火把我關在屋子里不叫出來,害得我都不能在母親跟前盡孝……”
話音未落,老夫人就伸手啪啪地拍著炕沿,恨聲罵道,“老大是讓那狐貍精給迷住了,我就說那賤蹄子不安好心,老大還說是她救得我!”
方平見他母親和媳婦混淆是非,頓時急了,忙替顧蕊辯白,“娘,真的是大嫂救了你,人家還在這里守了兩三個時辰呢。”
“啊呸,她一個小黃毛丫頭,就懂醫術了?太醫院里那么多胡子都花白了的太醫,難道個個都不如她?你大哥故意叫她來,怕是想讓我對她好點吧?”
方平實在是聽不下去她娘這般不分是非黑白了,他本來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平日里基本上是他娘和媳婦說的多,這會子他娘和媳婦一遞一句地說著,直把顧蕊說成是禍國殃民、紅顏禍水的妲己了。
最后,婆媳兩個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的,方平沒聽清楚,他想湊上去聽個仔細,卻被他媳婦一把給推了出去,“女人家說話,你往里頭擠什么?”
方平氣得無話可說,只好一跺腳,走出去了。
反正他娘和媳婦湊一起肯定沒好事,他還是先去告訴他大哥大嫂提早預防才好。
顧蕊忙活了兩三個時辰,早上臨走之前就沒好好吃飯,還是詠梅追出去給她帶了些點心,這會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陸凌風一大早也沒顧得上吃飯,兩人現在要了一桌飯菜,正在花廳慢慢吃著。
聽見腳步聲,陸凌風抬起頭來,見他弟弟方平已經走到花廳門口,正跟他的小廝暮煙說話,看樣子想進來呢。
顧蕊把他娘治好,這會子他沒什么心事,對面又有心上人相伴,他正心情大好呢,見狀,就招手叫方平,“你好長腿子,過來一起吃吧。”
方平就走了進來,在他和顧蕊對面坐下了。
陸凌風吩咐人添了副碗筷。
這個弟弟雖然柔弱了些,但本性還不壞,他還是樂意提攜的。
方平捏著筷子,卻遲遲不下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凌風知道這弟弟心里裝著事兒呢,就問,“可是娘那邊有什么事兒?”
方平低了下頭,忽然抬起來,似乎鼓足了極大的勇氣,結結巴巴看著陸凌風和顧蕊道,“我娘,和,和我媳婦,商量著怎么對付大嫂呢。”
一句話說完,他又趕緊低下頭去,好像不好意思看顧蕊了。
顧蕊眼珠兒一轉,嘴角帶出一抹笑,“這是怎么說?好端端的怎么要對付我?”
陸凌風是深知他娘的秉性的,聞聽擱下筷子,側目看著方平,“是不是你媳婦也有份?”
方平頭低得更厲害了,一聲都不敢吭,氣得陸凌風恨鐵不成鋼,直罵,“你多大的人了,連個媳婦都管不住,成天由著她說三道四!”
方平小聲無力反駁,“那不是娘縱著她嗎?”
那模樣,顧蕊看了忍不住想笑:這個小叔子啊,活脫脫像是個溫吞膽怯的小娘子!
陸凌風斜睨了這個不爭氣的弟弟一眼,冷聲道,“我不管誰縱著她,你回去告訴你媳婦,只要她敢對你大嫂下手,就別怪我不客氣,就算是你媳婦,我也不會留情!”
方平是知道他大哥歷來是說到做到的,嚇得忙點頭,如同小雞啄米一樣,“是,我回去一定跟他說。”
他說沒說是一回事,他媳婦聽不聽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顧蕊也沒過多心思去防備,反正有陸凌風在,那對婆媳也翻不出花兒去。
離他們大婚還有三天的工夫,她只能待在家里,哪里也去不得。
一來詠梅看得嚴實,二來陸凌風忙得很,大小事情,事事都要他過問,沒有爹娘替他操心,他又不想委屈顧蕊,只能自己上心了。
好在他大伯家的幾個哥哥弟弟待他不錯,幾個人替他搭把手,事情也算辦得圓滿。
等到了出閣那一日,顧蕊天還沒亮就被詠梅從被窩里挖出來。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十分不滿,嘟噥著,“不是傍黑時分才來迎親的嗎?這一大早就不能讓我睡個好覺?”
“哎呀,還睡什么睡?”詠梅氣得那指頭戳了戳她光潔白皙的腦門,道,“一會兒全副人就來了,又要沐浴又要梳洗,還得上妝開臉,還得交代你一些事兒,半天時辰哪里夠用?”
顧蕊聽不得她的嘮叨,只得起身,由著詠梅和小桃把她拉到屏風后頭。
那里,詠梅已經叫人抬進來一大桶熱氣蒸騰的水,上面還撒了一層花瓣,聞上去香噴噴的。
也不管顧蕊愿不愿意,清沒清醒,兩個人直接把她架進浴桶里。
溫柔的水包裹著柔滑細膩的肌膚,顧蕊頓時清醒了不少,舒服地呼出一口氣來,坐在里頭閉上眼睛,打算好好泡個澡。
誰知詠梅和小桃卻忙活開了,兩個人把她的頭發拆開來,拿黃楊木的梳子給她通了頭,就把頭發浸濕在水里,給她用了香胰子搓著。
用干凈的清水沖洗后,詠梅又摸過一遍的雞蛋,在浴桶沿上磕爛,只留下蛋清。
顧蕊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笑著調侃,“這是要用我的腦袋煮雞蛋呢?”
詠梅沒理會她的油嘴滑舌,直接把那蛋清澆在她腦袋上,之后就用指腹給她細細地摩挲著。
“聽說,這是京城才興起來的,說是對頭發好,洗過之后又黑又亮還柔軟……”她一邊給顧蕊搓著頭發,一邊絮絮叨叨解釋。
至于有沒有這個功效,自然還得看洗后的效果啊。
顧蕊對這個倒是挺感興趣的,畢竟女人嘛,誰不愛美。
搓了一刻鐘,詠梅和小桃兩個拿葫蘆瓢舀著水給她沖洗干凈,還沒等顧蕊去摸摸是否軟和,就聽詠梅拔高聲音驚喜道,“還真是啊,又黑又亮的,也柔軟了不少。”
顧蕊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真有這么奇特啊。她的頭發本來就又黑又亮好不好?再說剛洗干凈頭發,那頭發肯定都是軟塌塌地,可不是柔軟?
小桃拿了一方雪白的帕子,把顧蕊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包裹著,細細地絞干水,松松軟軟地給她扎了個髻,擱在浴桶沿外。
兩個人這才騰出手來通力合作,給她搓背擦灰,直把顧蕊渾身上下搓得通紅,像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紅蘿卜,差點兒沒有把顧蕊搓掉一層皮。
詠梅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罐牛乳,神秘兮兮地對顧蕊笑,“這可是好東西,聽說給沒奶的孩子喝了,一樣養活呢。”
話音剛落,她一臉豪爽地把那牛乳傾倒進浴桶里,臉上還帶著神圣的光芒,好像倒進去的不是牛乳,而是白花花的銀子一樣。
顧蕊傻眼了,這后母,也實在是太奢侈了吧?
先是用蛋清給她洗頭,接著用牛乳給她泡澡,這要是傳了出去,還沒過門就開始豪奢起來,將來還不得有人參奏陸凌風啊。
這個風氣要是一開,將來可是遺患無窮呢。
她忙看著詠梅道,“娘,你既然知道嬰兒喝這個好,怎么還倒進里頭給我泡澡?這不是太奢侈了嗎?”
“怕什么,人生難得一回,你就別管了,剩下的都交給我和小桃吧?”詠梅笑得一臉的滿足。
顧蕊這會子就算是不想洗也已經洗上了,所以,她索性閉上嘴巴,等著詠梅和小桃對她下手!
那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徹底讓詠梅沒有憋住,終是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呀,就是個小滑頭!將來姑爺可怎么受啊?”
“該怎么受就怎么受?他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好叨叨的?”顧蕊混不在意,事到如今,她已經沉穩了許多,一般情況下不想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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