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宜開市、出行,忌安門、修墳。
青杏街上,原本售胭脂水粉的鋪子終于換上了新招牌,滿足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有間酒肆——”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字字念出幌子上的四個大字,連連搖頭。
一個不識字的壯漢好奇打量著酒肆,順口問讀書人:“請教一下,這家酒肆叫什么名兒啊?”
“有間酒肆。”
“我知道是酒肆,我是問酒肆的名字。”
“就是有間酒肆啊!”讀書人搖頭嘆氣,背手走了。
這么粗俗直白的名字,一看就是開給那些目不識丁的粗人的。
罷了,罷了,還是去對面茶樓喝茶吧。
留下的壯漢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大步走進去問道:“掌柜的,你們酒肆叫什么名兒?”
正低頭算賬的女掌柜一抬頭,壯漢眼睛立刻亮了。
呦,竟然是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有眼福了。
還沒等女掌柜開口,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響起:“你不識字嗎,幌子上寫著呢。”
壯漢一聽就黑了臉。
哪來的小丫頭說話這么難聽?
他聞聲望去,不由呆了呆。
這間酒肆有點邪門,有個漂亮的女掌柜就罷了,居然還有個嬌俏可愛的女小二!
女掌柜一見不對,忙打圓場:“好叫客官知曉,咱們的酒肆叫有間酒肆。”
“這名字……”壯漢想了半天,憋出三個字,“真直白。”
女掌柜聽了這評價,嘴角飛快抽了抽。
她也覺得太敷衍了啊,奈何店名是新東家取的,其他人都叫好,令她一度懷疑自己有問題。
看這位客官的反應,明明她才是正常的。
壯漢環視酒肆,見大堂窗明幾亮,桌椅嶄新,不由點了點頭。
店名雖古怪,但看在整潔干凈的份上可以嘗一嘗,第一個客人說不定能半價呢。
壯漢坐下來,擺出豪氣干云的姿態:“有什么酒菜,揀拿手的上來。”
他雖然不識字,但他有錢!
女掌柜又飛快抽動了一下嘴角,才道:“咱們酒肆午間不開張,客官想吃酒菜不妨等晚飯時來。”
“啥?”壯漢都聽愣了。
作為一個八面玲瓏,把脂粉鋪子打理得紅紅火火的能耐人,女掌柜都有些羞愧了,好脾氣解釋道:“咱們有間酒肆只做晚市。”
她脾氣也不是一直這么好的,奈何新東家規矩太趕客啊。
壯漢用力一拍桌子,虎著臉道:“掌柜莫不是拿我開涮?”
他就沒聽說過不做午市的酒肆。
一定是欺負他不識字,不招待他!
越想越氣,壯漢又拍了一下桌子。
一道旋風沖過來,喝聲響起:“誰來砸場子?”
壯漢看清沖到面前的少年又是一愣,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連打手都眉清目秀,這真的是一家酒肆?
想到只在晚市開張的古怪規矩,壯漢恍然大悟。
“我懂,我懂,晚間我再來。”壯漢沖俊美少年拱拱手,笑嘻嘻走了。
盛三郎摸了摸下巴,問女掌柜:“掌柜的,你有沒有覺得這砸場子的惡棍笑得有些不對勁?”
女掌柜面無表情:“沒有。”
最不對勁的明明是這間酒肆!
盛三郎見女掌柜這么說,呵呵一笑:“那我回后廚了。”
紅豆把汗巾往桌上一甩:“我也去看看。”
眨眼大堂只剩下女掌柜一個,女掌柜沉思許久,默默關上了酒肆大門。
不行,她要好好與新東家談談。
盛三郎沒有跑進后廚,而是停在后廚外頭,眼巴巴看著并排三口大鍋。
三口大鍋足有半人高,上面鍋蓋壓得嚴實,能聽到咕嘟咕嘟的聲響傳出來。
盯著第一口大鍋好一會兒,盛三郎扯著嗓子問:“表妹,鹵牛肉什么時候好?”
駱笙從后廚走出來,拿手帕擦著手:“這是為明日準備的,牛肉要浸泡足夠時間才能入味。”
盛三郎遺憾嘆口氣。
他可是親眼瞧著表妹把一根牛筒子骨敲斷飛水后放入鍋底,再加上數十斤牛肉與秘制調料一起煮的。
想一想小火慢燉把牛骨髓熬出,再被大塊牛肉一點點吸飽鮮美的湯汁,就知道有多香。
盛三郎又撲向第二口大鍋:“表妹,這鍋燒豬頭呢?”
表妹帶著秀姑一起做燒豬頭時他也盯著了。
這鍋五香醬湯是昨日一早熬好的,一直放置到今日,再放入炸得紅亮的數個豬頭繼續小火熬煮。
這么熱的天,他一直懷疑這鍋醬湯會不會放壞了。
雖然香味讓他邁不動腿,可良心讓他必須問清楚。
恰好秀月走出來,聽到這話正色道:“本來就要把湯放酸,燒出的豬頭才會更加香糯軟爛,這是這道菜的訣竅。”
說到這,她不由看了駱笙一眼。
昨日一大早駱姑娘吩咐她熬一鍋五香醬湯留到開張備用,她就有所預感,果然今日的活計就是處理數個豬頭。
她比誰都想知道駱姑娘從何得知的這個訣竅。
鹵豬頭的秘法是王府一位廚子從一本古籍上學來的,按說根本不會流傳開來……
秀月知道自己又想遠了。
“沒有壞?”盛三郎聽不得“香糯軟爛”四個字,當即吞了吞口水。
香成這樣,就算壞了他也吃,大不了再請大夫!
“表公子,您就別添亂啦,這鍋燒豬頭是酒肆要賣的下酒菜,怎么可能是壞的?”紅豆丟給盛三郎一個白眼。
“我就是問問。”盛三郎默默咽下口水,遺憾看了第三口鍋一眼。
這口鍋就更令他心痛了。
他不錯眼珠瞧著表妹往鍋里放了老母雞兩只,肥鴨兩只,肘子數塊,豬骨十數根……
可最后居然把這些全都撈出去不要,只留下這鍋湯。
表妹說,這鍋湯是用來澆陽春面的。
陽春面明明不是這樣的!
盛三郎眼神發直,只有一個念頭:餓。
這時女掌柜走了過來,緩了緩神才堅強抵擋住肉香味的腐蝕,義正言辭道:“東家,關于酒菜的價格,我想跟您談談。”
“談吧。”駱笙舉步往大堂走去。
女掌柜忙跟上。
“燒豬頭一百兩銀子一個?”
“嗯。”
“酒十兩銀子一小碗?”
“嗯。”
女掌柜深吸一口氣:“這也就罷了,陽春面五兩銀子一碗?”
駱笙斂眉:“定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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