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臉色蒼白的少年,駱笙抬手揉了揉他的頭。
不經意間,那個小小的少年便比她高出了小半頭,讓她做這個動作顯得吃力起來。
“怎么會呢,你永遠是我弟弟。”
少年顫了顫濃密的睫毛,微微抿唇。
“駱辰,你那么聰明,很多道理不需要我多說。我的想法很簡單,人相處才有情,而不是只看血緣的牽絆。我們從小是姐弟,難道現在就會變了?”
駱辰沉默良久,終于揚起唇角:“姐姐說得是。”
見駱辰想通,駱笙不由笑了。
她對駱大都督從仇視到把他當成第二個父親,何嘗不是因為相處呢。
冷靜下來,萬千問題涌上心頭。
“當年是父親帶人圍攻的鎮南王府,這么說,我是……鎮南王遺孤,被父親偷偷救了下來?”
“嗯。”
“我若是鎮南王遺孤,那如今的鎮南王又是誰?”
那個少年他見過,還曾擔心被駱笙看中,給京城添新談資。
“我曾經有個面首叫司楠,前年初刺殺了父親,后來查出他是鎮南王府舊仆……”
駱辰靜靜聽著,一時不解其中關聯。
駱笙看著駱辰,一字字道:“現在的鎮南王,與司楠至少有五分像。”
駱辰眸光微閃:“姐姐的意思,現在的鎮南王可能是司楠的兄弟?”
駱笙微微點頭。
這一次,駱辰沉默更久。
濃密纖長的睫毛宛如小扇,在下瞼落下一圈陰影,遮住了少年眼中情緒。
駱笙沒有破壞這安靜的氣氛,留給少年足夠的時間消化這驚人的消息。
好一會兒,駱辰抬眸看著駱笙:“那小七呢?”
未等駱笙反應,他便問道:“小七也與鎮南王府有關吧?”
駱笙不得不感嘆駱辰的聰敏,亦沒了隱瞞的心思:“小七與現在的鎮南王一樣,都是鎮南王府的家仆。當年鎮南王府被圍,為了掩護真正的小王爺,有多名嬰兒被護衛帶走,他們兩個就在其中……”
駱辰默默聽著,想到了那個總是熱情友善的黑小子。
原來在那么小的時候,他們就經歷了同一場腥風血雨。
“明日讓小七以伴當的名義隨你一起走。”
駱辰望著駱笙的眼睛,問出最令他疑惑的問題:“姐姐為何知道這么清楚?”
對于這個問題,駱笙早就想好了說辭:“秀姑告訴我的,她是鎮南王妃身邊的侍女,能認出小七也是因為小七佩戴著她送給未婚夫的玉蟬……”
“秀姑怎么會把這么隱秘的事告訴姐姐?”駱辰眼中露出幾分戒備。
對廚藝精湛的秀姑他一直很有好感,可想到對方把這種事告訴駱笙,就難免生出不滿。
這分明是把姐姐拖下水。
駱笙抬手理了理垂落的發絲,笑道:“開陽王告訴我有那么一只撥浪鼓可能在你這里時,恰好被秀姑聽到了。秀姑早就覺得你與鎮南王妃長得像,加上撥浪鼓的事,生出了你是小王爺的懷疑,于是找了個機會對我坦白。”
駱辰聲音發澀:“我與……鎮南王妃長得像嗎?”
駱笙面不改色道:“秀姑是這么說的,我又沒見過鎮南王妃,怎么會知道呢。”
真說起來,駱辰與母妃算不上太像,頂多有一兩分影子罷了。
人有一兩分相似再正常不過,這也是她一開始沒往駱辰身上想的原因。
“父親安排我離京,莫非是有人察覺了他當年救下我的行為?”
駱笙露出輕松的笑容:“只是未雨綢繆罷了。只要你不在京中,就算將來有人拿往事做文章,也沒那么容易。”
“可是——”
駱笙止住駱辰的話:“聽我說完。其實這次離京不是送你去金沙,你要去的是河陽。”
“河陽?”
“對,那是朱雀衛藏身之地。你到了那里可以先熟悉他們,將來萬一連京城都亂了,我們駱家至少有個退路。”
聽駱笙這么說,駱辰堅持留下的念頭不由打消,新的疑惑又冒出來:“我怎么聯系上朱雀衛?”
總不能憑著半塊令牌,朱雀衛就能憑空出現吧?
正疑惑著,就聽駱笙道:“朱先生的叔叔就是朱雀衛統領,明日他會隨你一起走。”
駱辰呆了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也就是說有間酒肆的賬房先生是朱雀衛,廚娘是鎮南王府婢女,打雜的小七是鎮南王府舊仆……”
駱笙微微點頭:“這么說也沒錯。”
“那掌柜的呢?”
“掌柜的就是掌柜的。”
駱辰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還好,總算有個正常人。
“早些回去歇著吧,明早還要趕路。”
“嗯。”駱辰覺得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最終只應了一個字,默默離開了閑云苑。
翌日是個好天氣,一大早駱府上下給駱辰送行。
姨娘們把駱辰團團圍住,不停抹眼淚。
“公子出門在外,可要好好保重啊。”
“是呀,公子這么瘦弱還要出遠門,老爺真是狠心呀……”
“等盛家老太太養好了身子,公子可要早點回家。”
耳邊仿佛有無數只蜜蜂在吵,駱辰抽著嘴角看了駱大都督一眼。
駱大都督沉著臉喝道:“夠了,你們還有完沒完!”
姨娘們不說話了,偷偷把白眼甩給駱大都督。
小公子可是駱家的獨苗,真不知道老爺怎么想的。
駱櫻姐妹也一一說了道別的話。
駱辰耐心聽了,看向駱笙。
姐弟二人對視的一瞬間,同是感慨萬千。
駱笙把收拾好的包袱遞過去,叮囑道:“扒鍋肘子可以久放,記得先吃鹵牛肉與醬鴨舌。還給你準備了幾個馕,有甜有咸……”
駱辰垂眸聽著,用力咬唇。
“行了,早點出發吧。”駱大都督開口打斷了離愁。
駱笙陪著駱大都督把駱辰等人送到京郊碼頭,指著興叔道:“興叔是酒肆賬房先生的叔叔,正好要回南邊去,想著順路就跟舅舅你們一起走吧,也是個照應。”
目送幾人登船漸漸駛離岸邊,駱大都督與駱笙一直站在原處未動。
朝陽把烏船與船上的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盛三郎拼命沖駱笙揮著手,大聲喊:“表妹,等祖母好了,我還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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