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沈大人沒少明里暗里地表現自己的婚姻不順,登州官面上,大家伙還以為他留在京城的妻子,得是個忒不明事理的蠢貨,可現在一看真人,姓沈的莫不是眼瞎?
人家的確有點高傲,可一身的好本事,會騎馬,能打獵,本事極大,做的飯簡直讓神仙也駐留停步,一路上趕來,從不叫苦叫累。傲一點又怎樣?
這簡直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好娘子!
說實話,一開始沒發覺,這幾天他們是覺得沈夫人越看越漂亮,哪怕生氣時也很美,秀眉鳳目,肌膚雪白,那一身的清靈之氣,怕是傳說中的洛水女神,最多也就是這般模樣。
如此佳人,怎么能有男人舍得讓她傷心?
真不知那個沈大人是怎么想的,
其實楊玉英上一世的容貌只能說一般好看,但這次穿回來,漸漸長得越來越像她做紙片人時的模樣,看著也就是原來的胚子整體提升了一番,卻不可同日而語。
對此,她再滿意不過,哪個女子不希望有張漂亮面孔?自己看都覺得賞心悅目。
世人多重容貌,楊玉英長得好看,人又勤快,一路上挖空心思為了做任務練級,那是捕魚、生火、做飯無所不作,行動力一流,陸捕頭他們也跟著受用不盡,不把心思偏到她這兒才怪。
沈若彬這回算是掉坑里很難再爬出來。
辛辛苦苦,頗多周折,一行人終于到了云海縣城。
云海以北就是橋頭堡,再向北不足百里,便是大順與斡國的交界地,民風向來彪悍,可謂窮山惡水,陸捕頭算是本地人,可踏足這等地處,依舊架著十二分的小心。
“前面就是縣衙。”
陸捕頭謹慎地引路,無意間側頭,看楊玉英眉頭緊蹙,神色發木,似是心不在焉,不禁輕聲安撫道:“沈夫人也別太擔心,沈大人人在縣衙內……”
話音未落,就見前面一團亂,聲音嘈雜。
楊玉英腳步一頓,蹙眉。陸捕頭趕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云海縣的縣太爺沈大人正腳步匆忙地向這邊狂奔。
他頭上的金冠歪斜,發髻散開,衣服凌亂,滿面焦慮,懷里還半摟半抱著一女子,神色惶惶,急聲道:“你是什么人,好大膽,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陸捕頭心下一驚,激靈一下打了個哆嗦。
遲疑間,拐角處就出現一個霧一般的影子,高冠博帶,一身華貴道袍,冰肌玉骨,似不食人間煙火。
下一刻,這冰雪一般的道士,眉宇間依稀間露出一絲困惑,很自然地以兩指捏住沈若彬的衣領,輕輕一扯。
沈若彬先是一怔,瞬間駭然,只覺頭頂好似壓下一座大山,壓得他頭重腳輕砰一聲砸在地上,鼻孔噴血。
“啊!”
他懷里的女子也被拽倒,失聲尖叫了一嗓子。
陸捕頭嚇了一跳,緊緊握住刀,可一回神就心頭發苦,他能攔得住?
道士似乎有潔癖,袖子落下來,罩住玉色的手,這才提起沈若彬的頭皮,指尖冰冷的劍意凝聚。
后面緊追慢趕過來的云海縣捕頭和捕快們一步一滑,本能地都感覺到鋪天而至的殺意,個個是一臉的驚駭欲絕。
“師哥。”
楊玉英反而最輕松,默默靠墻而立,欣賞了片刻沈若彬的丑態,笑道,“歐陽雪,你難道想讓我不明不白地做個寡婦?”
道士沉默,一點點收攏劍意,把人拎起來,信手擱楊玉英眼前,到也算輕拿輕放。
沈若彬嘴唇發白,輕輕顫動,抬眼看向楊玉英,臉上隱約帶出一絲迷茫:“誰?”
陸捕頭:……
話說,沈大人作到這份上,連結發三年的妻子都不認得,此時被人家沈夫人的娘家人生生打死,那也再正常不過了。
沈若彬不是傻子,他只是一時反應不及,顯然已經見到母親,知道楊玉英來登州之事,猛然回神,怒道:“是你?”
隨即,一把摟住趙錦的肩膀,努力向自己身邊的衙役走了兩步,離那道士和楊玉英遠一點,滿臉戒備:“你來干什么,害了錦兒一次還不夠?”
眾捕快:“……”
你是不是傻?
不對,傻子都知道現在人家的高手一個能抵得上他們一百個,人家才掌握主動權,不示好,不服軟,到硬氣起來了,有病吧!
楊玉英冷笑,伸手握住身邊又蠢蠢欲動的道士的胳膊道:“我本來想扔下和離書完事,懶得與你嚼舌,可看你這么一副嘴臉,我到非與你辯一辯不可。”
“我為什么來你不知道?要不是不想我師哥變殺人犯,你當我愿意見你這張臉?你算個什么東西!”
沈若彬聽她毫不留情的質問,臉色頓時鐵青:“你!”
“你什么你!你到是說說,我楊玉英究竟有什么地方對不住你?”
此時六月,卻是風冷如刀,沈若彬狼狽的臉上冷汗滾滾,眉頭緊蹙,眉宇間隱隱有些不耐煩。
楊玉英冷笑:“當初是你老師董周先生上榮國府向我娘提親,不是我上趕著要這門婚事,你若不樂意,大可反對,難道還有人能逼你娶我不成?”
“榮國府可是逼你了?若是,你說出來,我到要看看何人如此害我!”
沈若彬這才愣了下,一時語結。
楊玉英深吸了口氣:“整整三年,你一次也沒有回過沈家,甚至沒給過一塊錢的俸祿,家中一切事務都由我操持,你娘是我奉養的,你弟弟讀書是我供的,補習費一個月六十,我可沒虧過他,這個妻子,兒媳婦,嫂子,我都做得無可挑剔。”
“可是你呢?你沈大才子的夫人忽然就改姓趙了,我身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知道,你的趙姓夫人和你琴瑟和鳴,在登州逍遙快活,我也不知道,等到滿京城的老少爺們都知道了,京城傳言,寧安公主和皇后說八卦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個,我竟然才知道——原來我丈夫的妻子姓趙不姓楊,我什么時候改的姓?”
楊玉英神色間英氣逼人,“我楊家不算什么名門望族,可也滿門忠烈,祖父,伯父,父親,叔父,皆已戰死沙場,如今只獨留我一個女兒,別人能改姓,我不能。”
周圍一片靜寂,鴉雀無聲,便是緊隨沈若彬而來的那些衙役,臉色也不大好看。
提起楊家,在京城或許不顯眼,可在登州,卻是人人感激,戶戶都為楊家人立過長生牌的。
楊玉英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有些疲憊:“罷了,你娘,你妹子我已經給你送到了云海,嫁妝單子給你一份,這幾年你的俸祿不入公中,花用的都是我的嫁妝,花用就花用了,京中剩下的我自會托人取走,三年前你帶走的,還有后來我送到登州的部分,勞煩你整理好,我會請人去拿。”
沈若彬聲音干澀,臉上羞怒交加,半晌才咬牙道:“……好。”
陸捕頭皺眉,云海縣衙的這些衙役們也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人都清楚沈大人家境貧寒,可現在想想,他到登州以后卻是戴金冠,穿狐裘,綾羅綢緞一樣不缺,身上配飾件件都是珍品,趙氏身體不好,要用各種名貴的藥品補品養著,燕窩當飯吃,百年人參也要時時有。
云海縣乃苦寒之地,不要說他當官官聲還算清廉,就是不怎么清廉,怕也難搜刮出多少油水,這些東西,可不正是沈夫人給置辦的?
沈大人,也真是厚顏無恥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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