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略微沉吟,笑道:“我聽聞這《二十四幅半》是大順逆賊周兆所作,也是今年年初剛剛付梓印刷,因不是正統文章,除了京城有一家書肆賣過十幾日,大體也沒賣出去超過十冊,別處可見不到,沒想到在這邊陲小鎮,竟也有人看?”
楊玉英很無所謂地把紙筆擱下,隨意吃了一口餛飩,“也是看著玩。”
“你這小姑娘,看逆賊的書,就不害怕?”
“周兆是逆賊,他的書又不是!”楊玉英笑了笑,“前朝那奸相讓大家恨到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連官家都用他寫的字帖,好些文人大家追捧他的字,也喜歡欣賞他的字畫,難道這些愛他畫的人,也都是奸臣不成?”
“就說這周兆吧,我確實看不慣,他被俘就被俘,不說讓他去死,竟還在斡國當起官來,可見其人為人品性也就是那么回事,也是個投機分子。”
身前那小姑娘氣得臉色發白,只想撲過去撕碎楊玉英的嘴巴。
老人家到不生氣,一輩子毀譽參半的,聽了不知多少罵他的話,若是連這點都忍受不了,早就投河淹死,哪里還會有今天。
楊玉英罵得還不算難聽。
而且,這位老人家自以為自己其實是個學者,喜歡他的作品,到比喜歡他的人更得他歡心。
楊玉英這般不喜歡他的人,可還是看他的書,豈不是更說明他一身才學的吸引力,他怎會不得意?
老爺子就想,一路長途跋涉,很是無聊,他這一雙孫女都是粗人,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也對他滿肚子的知識不感興趣,如今到了大順境內,卻遇見個小友,似乎也是緣分,指點她一二,到也不是不可。
抱著指點小后輩的心思,老爺子便拿起桌上的紙張看起來。
一開始看的時候到還漫不經心,可看著看著,臉色就越發凝重,隨即越來越難看。
半晌,他胡子一翹,怒道:“荒唐,荒唐!這火炮怎能連擊,簡直是做夢!”
老爺子看得難受的要命,那些批注里有些東西讓他簡直像觀天書,偏偏有些部分又很吸引人。
他既難受,又舍不得不看,心里不免暴躁,站起身圍著園子轉了好幾圈,忍不住沖楊玉英道:“這也不對,這種角度受力不均,根本不行。”
楊玉英心下好笑,又吃了一口餛飩,仿佛絲毫不把這老爺子放在心上,含含糊糊地道:“沒錯,是你算錯了。”
她也不詳細解釋,只拿起筆在紙上刷刷刷寫了一連串地計算過程,總結出一算式。
那老爺子眼珠子黏上去,腦子拼命攪動,一時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一時又覺得,似乎哪里不對!
他忍不住抓住楊玉英使勁追問,腦子里仿佛積攢了成千上百的問題。
楊玉英卻一點也沒有剛才的好脾氣,也沒尊老愛幼的品質,略帶一點漫不經心,偶爾回他兩句,就又轉過頭和夏志明說話,說的都是今天吃什么,甜口還是咸口,等下去哪玩,能不能晚一點回書院。
總之就沒一件正經事。
老爺子追問得滿頭大汗,想生氣,又沒有理由生,只好自己生自己的悶氣。
楊玉英就這么溜老人家溜了大半上午。
車夫都忍不住過來催促:“老爺,咱們該上路了。”
“啊,上路。”
這老爺子正絞盡腦汁要駁倒楊玉英,根本沒仔細聽,半晌才道,“今天不走了,明天再說。”
下午,楊玉英吃過早飯就帶上林官,上車一起繼續向書院走。
林官倚在車壁上,一邊笑一邊咳嗽:“周兆竟真上了鉤,我看他要一路跟到江南書院,跑不了了。”
夏志明蹙眉:“他如今可是斡國的人,那些資料就這么給他?”
楊玉英笑道:“無妨,周兆本來就是機關大師,這一點東西,告不告訴他區別不大,何況關鍵數據也沒寫,再者,理論只是理論,說不得還能誘導一下,讓斡國的戰船走一走彎路。”
林官的目光自窗外收回:“小夏,京城大比……”
“什么?”
林官輕笑,把到嘴邊的話又吞回,搖了搖頭:“一起努力。”
夏志明略有些莫名。
京城大比對他吸引力,顯然不太大。
普通學子參加京城大比,是為了高人一籌,讓當今圣上聞聽自己之名,脫穎而出,一步登天。
夏志明自小便是在皇帝膝蓋上長大,皇宮是他半個家,他若入官場,自然有無數人搭梯子送他上青云。
談笑間就到了長平書院。
周兆也確實跟了過來,只是他們進入書院,周兆顯然不好繼續跟。
林官若有所思:“玉英,掌握分寸,莫要讓魚脫鉤。”
“還釣魚?你那算術成績再不合格,大比就不要去了,省得把臉丟到京城。”
徐山長親自過來接學生,正好聽見這個,不禁冷笑道。
楊玉英不禁笑起來。
夏志明和林官還好,她卻多多少少有一點想念自家的先生和同學了。
三人同徐山長說了幾句話,才分道揚鑣各自回宿舍,臨行前林官沖楊玉英各種擠眉弄眼,徐山長立時盯他和盯賊一般,懷疑這廝不懷好意。
事實證明,林官太多慮。
楊玉英安頓好就出門溜達,主動讓周兆找來,心情好就透露幾句一聽就高妙有用的知識,心情不好就批周兆的作品。
最后只用了二十四幅半里的三幅半,就把周兆釣得死也不肯松嘴放開鉤子。
耽誤了一個月,又一個月,實在不能繼續耽誤,周兆才滿臉遺憾地領著兩個孫兒啟程走人。
臨走那戀戀不舍的樣子,簡直讓人沒眼看。
林官笑得不行,卻是打趣楊玉英:“美人,你這脾氣可要改,不能什么事都幫忙,萬一我讓你牽制周兆,是想做壞事呢,比如說我正派人去他們家偷東西,你豈不是成了幫兇?”
楊玉英冷笑:“若你敢讓我做錯事,我便片了你喂狗,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試試!”
林官噤聲,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不敢。”
短短的假日過去,長平書院果然有了大比前期的氛圍。
就是齊先生都給學生們加大了靈石供應,分享許多他也是才研究出來的小小技巧,其他先生們不由自主地也加緊教學進度,學生們難得也不曾叫苦。
與鴻鵠班比,普通班的學生對京城大比顯然更重視。
楊玉英自認為夠刻苦,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修行,練劍,卻每每看到甲班,乙班,甚至丙班的學生,占據試劍堂等地處讀書,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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