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子也稍稍恍惚。
他怎么就真的去砸玉玨?
但也許是大順如今的酒水的確厲害,腦子迷糊,朦朦朧朧地朝楊玉英露出個得意的笑來。
楊玉英默默把視線垂下,看了片刻,抬頭輕聲道:“毀先帝御賜之物,沖撞理藩院,大不敬,形同反逆,死罪!”
王太子一愣。
楊玉英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殺!”
她這話以羅布國語吐出。
那些王太子的仆從嘶喊一聲,瞬間涌至,人人拔刀,趙彥向前一步,連動作也沒太看清楚,這一群人就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
王太子嚇出一身汗,酒意醒了幾分,勉強鎮定,神色轉為冷厲,厲聲道:“你等敢以下犯上?”
常青‘咦’了聲:“犯上?我朝哪位貴人在?”
楊玉英忽然一伸手,一巴掌扇在王太子的臉上,他整個人側身倒下,正好撞到受傷的手,這下疼得連叫都叫不出。
“你!”
王太子驟然抬頭,目中露出兇戾。
只話未說完,楊玉英又是一巴掌。
這下子,羅布國這位向來驕傲的王太子殿下吐出一口牙,羞憤欲絕,再也不肯開口。
常青退后兩步,輕輕拍了拍胸口。
“別氣,別氣,小祖宗,你一生氣做出來的飯都是苦的,可千萬消消氣。”
楊玉英搖了搖頭。
她現在記起他來了。
這一瞬間,她就決定殺了這人。
面對一個死人,何必生氣?
誰也無法從楊玉英的臉上看出她的決定,夏曉雪幾個卻感覺到一絲殺意,只是這人無禮,玉英生氣也正常。
楊玉英盯著此人,那些刻意掩埋的記憶漸漸開始復蘇。
她也沒想到,過了這么漫長的時光,這些記憶居然還鮮活得讓人惡心。
這個羅布國的男人曾在她面前御車把一個女孩子碾死。
那女孩兒拼命地掙扎,他就在車上縱聲大笑。
當時是在江南一小鎮,余蕪鎮上。
青磚綠瓦的小樓,清澈的流水,鳥語花香,人人斯文儒雅,這人一出現就格格不入,帶來了滿地的鮮血。
現在已經好了,可在當時,楊玉英的鞋面都被女孩兒的鮮血染得鮮紅,整個身體一片冰冷,甚至一度因此失明。
當時官府通緝此人許久,甚至到了把所有羅布國人都問到地步,愣是沒找到人。
楊玉英也找過,只是她那時候要人無人,要財無財,能找到什么?
沒想到,在這里卻見著了。
現在才知道,這竟然是一國的王太子。他做了孽,自然有無數人給他收拾爛攤子,他又怎么可能受到懲罰?
楊玉英半蹲下身,一派理所當然地道:“你瞧,今天我就教你明白一個道理,你聽清楚,我大順朝的升斗小民都比你高貴,我們國家守門的門衛,說揍你就揍你了,你能如何?”
王太子被氣得直翻白眼。
楊玉英一邊說,一邊伸手拍了下王太子的肩膀,特別輕,不注意都看不到。
趙彥和常青一瞬間卻毛骨悚然,眸光閃動,夏曉雪一步跨過來,擋住兩個人的視線,抬起腳重重踩了對方肩膀一腳。
王太子本來就受了傷,被人一踩登時和殺豬似的慘叫,趙彥抬手按住額頭,干脆自己上手把所有人都捆了,轉頭叫出兩個在大葫蘆園門后面躲躲閃閃的衙役。
常青:“……”
趙彥咳嗽了聲:“取證,此人沖撞理藩院,意圖不軌,損毀先帝御賜之物,形同反逆,先壓入刑部大牢。”
兩個衙役張了張嘴,沒敢吭聲。
一羅布國的王太子,大順給人家扣反逆的罪名?
趙彥可不管這些,當年羅布國向先帝稱臣,他們國家的君王都入京接受封賜,他這個王太子,當然也是大順屬臣,大不敬,就是逆賊。
“好!”
對面茶樓上忽然有人叫好。
楊玉英抬頭看了眼,圍觀的人不少,也不知是誰叫的。
卻說茶樓之上,國師岳東樓一把將微服私訪的皇帝陛下按到桌子上,半晌才松手,輕聲笑道:“微臣失禮了。”
趙靖心情好,不同他計較,看著理藩院大葫蘆園子門前的小年輕們,特別滿意。
岳東樓喝了杯茶,心道,人人都說陛下寬仁,是個明君,京城的老百姓更是家家戶戶供奉他的長生牌位,把他當神仙拜。誰又看到過他這般記仇的模樣?
皇城司耳目眾多,眼前這位皇帝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岳東樓冷漠地看著下面刑部衙役行動極迅速地將人拖走,心緒毫無波動。
去年此人得罪了皇帝,今年竟還敢大模大樣地進京城,如此傻子,難道還能囫圇個兒的走人?
“羅布國有如此一位王太子繼位,也不全是壞事。”
周邊小國的國主蠢笨些,其實比聰明人坐那位置,更容易掌控。
“誰說的?我寧愿和一百個聰明人勾心斗角,也懶得同一個蠢貨多費唇舌。”
皇帝摸了把已經大半都白了的胡子,笑道,“別看我老了,我這心可不老,如今正逢大爭之勢,且爭的東西與以往又大有不同,多有趣的局勢,我可是相當有信心要再和他們斗個十年。”
楊玉英一行人可不知皇帝在圍觀,他們終于挨到下班的時間,連衣服也不換,轉身便走。
就是趙彥盯著地上的碎玉,道了聲:“可惜!”
常青一把拽住他走人。
可惜什么,最近大家都拿各種廢玉石練靈氣運轉,哪天不雕廢十七八塊?
一路回到皇城司,這邊顯然早得了消息,卻沒人提一句,就好似楊玉英他們出去看個大門,順手把人家王太子揍了一頓,還弄牢里關起來這事根本就沒發生過。
常青只惦記楊玉英許下的美食。
趙彥心下到警惕,面上卻是絲毫不露。
“我們這些新來的小孩子可是不得了,膽子大得很,什么都敢做!”
曾副掌事聽著手底下人絮叨,眉宇間的神色卻還算輕松:“大部分都是名書院出身,個個天之驕子,趙彥宗室子弟,將來封郡王也不難,同我們確實不一樣。”
皇城司以前的人員出身都不太高。
現今那位鄒掌事初入皇城司時,不過販夫走卒之子,只因運氣好,當然,也是長得好,一看就相貌堂堂,不似凡人,才惹得高人起愛才之心,有了今日的地位。
大順的皇帝都愛用孤臣,孤臣又多沒家沒業,但在曾副掌事看,還是如趙彥一流,用起來更安心。
如今陛下連夸三個‘好’字,大約也是極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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