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峻心中絕望至極。
兩個青衣男子低著頭疾走,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們出身南宮家,當年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派,三十年前,說起南宮家宮主南宮羽,世人誰不嘆服?
奈何南宮羽壯年早逝,南宮家下一代都不成器,不過三十年便落寞到如今這等地步,甚至只能投靠金刀門以自保。
他們兩個隨家中長輩來參加武林大會,路上行俠仗義,與家里長輩們分開獨行,正好遇見宗峻兄弟的車隊,他們便搭了一程順風車。
沒想到竟然遇到蛇幫的人在此打劫!
那些劫道的小賊,南宮兄弟自是不懼,他們一路上可沒少處理不長眼的小毛賊,可蛇幫卻絕不一樣。
別看蛇幫的名字土的很,來歷卻不小,蛇幫幫主乃是昆侖棄徒,具體雖不知,但人人都知其是欺師滅祖之輩。
就是這樣,昆侖愣是拿他沒辦法,讓他和他的蛇幫發展壯大,如今在江湖黑道中那是兇名赫赫。
蛇幫的幫眾們武功到是一般,卻個個擅長使毒,性情桀驁古怪,殺人全憑心意,且十二萬分護短。
你敢殺他一個弟子,他便能滅你滿門,即便不成,被一條毒蛇咬住不撒嘴,在漫長的時間里都要沉浸在恐懼中,那他們也受不了。
南宮兄弟不敢拿自家師兄弟的性命開玩笑,更沒有底氣去這么做。
兩個人越走越快,心中冰涼,一時也不知自己是盼著宗峻兄弟能逃出生天,還是徹底地死去,好讓他們做下的,這般懦弱又卑劣的事情,永遠被掩埋在塵土之下。
宗峻把視線收回,不再看南宮兄弟,只抱著弟弟,不遠處,一中年男子提起染血大砍刀,隨手在死去的護衛身上一抹,這才抬頭冷笑,一步步朝著宗峻走過來。
此人面孔兇惡,殺氣騰騰,宗峻一顆心撲通亂跳,腳上鉆心一般疼,渾身發軟,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他心下嘆氣,忍不住想,罷了,只是可惜弟弟年幼,才剛八歲,就要夭折。
爹爹和娘親痛失愛子,不知要多傷心。
好在有小叔叔承歡膝下,也許能撫慰他們二老。
只是一瞬間,宗峻腦海中就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后才想——原來江湖大俠也是這副德性,那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些舍生忘死,都是話本里才有的東西。
刀光凜冽,眨眼便至眼前。
宗峻閉上眼,只聽重重一聲悶響——完了!
他默默等待生命流失,可是,怎么不疼呢?原來死亡竟然不疼!
宗峻心中的害怕稍稍減弱了些許,小聲對昏迷的弟弟道:“毛毛,你別怕,不疼的。”
他感覺鼻頭聞見濃郁的血腥味,一股溫熱的感覺在臉頰上浮現,不多時,耳邊隱隱聽見刀劍相交的聲響。
宗峻一睜眼,頓時一怔。
他身前站著一少年,就是少年,比他還小好幾歲的模樣,看起來只有十六七,嘴邊掛著笑,一只胳膊擋在他面前。
宗峻吐出口氣,剛想說話,目光頓時凝滯,小少年長袖上一團血污,還有血流下來,有幾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顯然剛剛就是這個少年為他擋了一刀。
刀劍相擊的聲響越發大,宗峻抬眼一看,見另有一年輕人正以一己之力,攔住蛇幫領頭的那人。
他使劍,劍身纖細,看著到像是裝飾品,對方的砍刀很重,刀法也很兇悍。
但是年輕人的劍卻極重,每一出手便將對方打退數步,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樣,但占據上風后,他卻并不曾下殺手。
宗峻心里著急,蛇幫人多,又狡詐,擅長用毒,這位少俠武功是不錯,可是經驗明顯還淺,又很正派,出招光明磊落,哪里是這等兇悍匪徒的對手。
“別怕。”
身前的少年似乎是見他發抖,以為他害怕,便回頭笑道,他一身藍白相間的道袍,頭上的銀色小冠閃閃發光,“你看,我師兄們來了。”
說話間,遠處山道上陸陸續續飛來好些人,都是一樣的穿著打扮,一樣的玉樹臨風,年長些的二十左右,年幼的十五六歲。
他們一到,直接就攔截在正準備圍上來的蛇幫人面前,個個神態輕松,姿勢也輕松。相貌出色到不像是人間凡人的地步。
這下子,就連蛇幫的人都愣了下,為首之人冷笑:“小子,我們蛇幫在做事,識相的趕緊滾!”
“哦,蛇幫的。”
范向北點點頭,“那就沒問題了!”
他話音未落,長劍嗖一聲飛出去,頭領心下警覺,猛地一偏頭,長劍擦著耳朵直直扎入他身后一蛇幫弟子心口。
蛇幫弟子連聲都沒出,仰面倒下。
范向北輕聲道:“殺!”
幾個玩家看到腦袋上頂著的標識紅的發紫,恨不能在腦門上寫‘惡貫滿盈’四個字的一群‘怪’,簡直和看到金子似的,頓時一擁而上。
宗峻愕然看著這些招式飄然若仙的貴公子,出手就狠辣毒絕,一時驚訝。
蛇幫弟子們顯然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跟他們比狠?
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除了為首的那個,蛇幫其他人悉數斃命。
為首之人神色驟變,指著范向北滿臉驚訝:“你們!”
范向北灌了一口解毒劑,皺眉道:“……有點虧。”
頭領目眥欲裂:“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對我蛇幫弟子動手,幫主必要爾等尸骨無存!”
范向北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對騎馬徐行而至的小姐和公子笑道:“先生,蛇幫說要咱們林莊弟子尸骨無存呢。”
楊玉英笑道:“回莊后領五百兩的獎金,你們幾個均分。”
范向北笑應了。
一行師兄弟們神色間也略帶了些興奮,他們在玉山上能打的怪著實不多,自家地盤上的土匪都被滅得干干凈凈,如今連剪徑毛賊都尋不到半個。
玩家們苦無人頭入手已久。
但身為正經玩家,他們又不能主動去挑釁其他門派,故意給自己拉仇恨,最近這段時間是時不時都為了爭搶人頭而起沖突。
家里演武場上,玩家天天比斗,贏了的才能下山行俠仗義,偏偏老是幾個老玩贏,其他人想贏很是不容易。
如今新得蛇幫援手,范向北表示我心甚慰。
林星舒失笑道:“還是提醒玉村百姓們多加小心,每日巡邏的弟子也需得提高警惕。”
范向北鄭重應下,到是也不怎么擔憂。
蛇幫應該不至于喪心病狂到真正大光明地對平民百姓出手,一旦真如此做,被打為邪魔外道,引起朝廷出手,武林黑白兩道共誅之,他們可就再沒有如今這份逍遙自在。
別看為了錢,蛇幫連殺手都做,打家劫舍的事更是常有,但多是暗中行事,但凡看到的悉數滅口。
至少他們應不至于大規模故意殺傷普通百姓,當然,范向北也不怕他們動手。
“海州是我們的地盤,只要他們敢來,管叫這些混賬東西有來無回。”
范向北一條消息發出去。
留在泉劍山莊的一干玩家瞬間熱鬧得不行,各個頻道都開始瘋狂刷屏。
說話間,蛇幫頭領已讓幾個玩家五花大綁,拴在馬上。
楊玉英到是下了馬,低頭看了看宗峻:“可有受傷?”
宗峻怔怔搖頭,還在看擋在他面前的少年郎,少年郎的胳膊掩在長袖下,一時也不知是否還在流血。
眼前這些公子,小姐,仿佛毫不在意,連問都沒人問候一句,到是對他十分關切。
“小公子別怕,沒事了。”
“你家在何處?我們送你一程。”
宗峻摟著弟弟,本已經冷下去的心又緩緩溫暖起來——他想象中的江湖,并不似不存在。
有蛇幫那樣的惡人。
也有眼前這些又溫柔,又親切,一身俠骨的英雄俠士。
范向北:有沒有別的任務可做,不說話是幾個意思?哎,全息游戲千好萬好,就是要自己努力去找任務,甚至還要靠玩家創造任務的這個特性,讓新人總有些無所適從。
直到任務列表中顯示:送宗峻回家的選項,范向北才松了口氣。
“我家在登萊城。”
范向北頓時笑道:“還真是巧了,我們也要去登萊。”
此次武林大會舉行,并不在金刀門的地盤上,而是在洛水河畔小城登萊。
登萊城外,周邊村子里好些百姓,挑著扁擔,推著推車,不顧泥濘的山道艱難前行。
道邊也陸陸續續出現些茶棚,小面攤,以供路過的客商歇腳。
不少武林人士打扮的人出沒,百姓們很自覺地都躲著走,但生意確實變得更好做。
“從東門進去,看見的第一條街太平街的第一家宅子,就是我家,范大哥,你們一定要到我家坐坐,我讓花嬸嬸給你們做好吃的。”
眼看著能看到登萊的城墻,宗峻的神色終于放松,他弟弟也已經醒轉,一點都不認生,乖乖坐在孫萍萍面前,一只手抓著一個卷餅,一只手握著一個小木桶裝的紅棗奶茶,喝得嘴巴上一圈白,煞是可愛。
楊玉英聽著宗峻的話,慢吞吞把手里的書合上,很隨意地問:“你知道蛇幫是做什么的?”
宗峻愣了下,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咬牙道:“他們肯定是土匪,惡人。”
“這話到也沒錯。”
楊玉英輕笑,“上一次蛇幫去打劫,打劫的是少林寺送去武當,給武當山宋真人的壽禮,當時死了三個少林武僧。”
宗峻一臉迷惘。
范向北向車外掃了一眼,蛇幫領頭的那個黑衣人還被掛在馬后面跑,已經臉色蒼白,氣喘吁吁,一步一踉蹌。
“外頭這幾個蛇幫弟子,肯定算不上他們的精英,但武功也說得過去,在江湖上有三流水準,讓這些人出手搶劫,往少了說,至少也得有五千兩以上的貨才說得過去,小兄弟,你車上現在拉了五千兩?”
宗峻嚇了一跳:“沒有!我就是去舅舅家走親戚,給舅母和表妹帶了點土特產,幾匹好料子,幾件頭面首飾,加起來連一百兩都不到。”
聞言,范向北眨了眨眼。
楊玉英他們也是一時無言,宗峻并不傻,很快反應過來,愕然道:“他們不是求財?可,可我爹爹是正經生意人,平日里經常說,做生意要和氣生財,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不可太貪心,自己吃肉,至少也要給別人留足了油水,生意才做得長久,我們家應該沒有仇人。”
林星舒隨手拿出輿圖,看了看宗峻等人遇襲的地方,問道:“你怎么想到要走這條山路?”
“這邊去我舅舅家要近一些,而且我走熟了,以前年年都這般走。”
宗峻漫不經心地答了句,絞盡腦汁去想他們家最近有沒有做得罪人的事,對方重金出手,就是為了殺人,這必是深仇大恨。
林星舒嘆了口氣,把輿圖合攏,收到一旁:“看來是內賊作亂了。”
楊玉英推開車窗,又落下竹簾,冷風席卷,吹走了晦氣,卻也沒太寒涼。
“說起來,每每遇見這種案子,衙門總要先查親人,熟人,到也不是沒有道理,唯有從背后捅過來的刀子,才最讓人沒防備。”
宗峻轉頭四顧,竟有些聽不懂楊玉英等人的意思:“啊?不可能!”
他皺起眉頭,急聲道:“在下家中除了父母高堂,還有小叔,并無其他外人,身邊下人仆從也都忠心耿耿,完全沒必要謀害我們兄弟。”
他弟弟宗峪忽然道:“小叔叔是壞蛋,不是好人。”
宗峻無語:“你個淘氣鬼,又編排小叔叔,小叔叔敦促你讀書,那是為了你好,就算咱們不去考科舉,也要讀書識字明理,你不喜歡學習,還有理了不成,整日胡說,小心爹娘又要打你手心。”
他說著就對楊玉英等人道,“我小叔叔是我祖父母的老來子,比我爹小十好幾歲,從小跟著我爹我娘長大的,在家里和我哥差不多,為人有些刻板,看不慣毛毛淘氣,經常罰他練字讀書,這小子一直看我小叔叔不順眼,整日胡攪蠻纏,連我爹娘有時候都頭疼。”
雖然是這般說,宗峻面上卻帶著點寵愛,顯然很疼自家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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