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庸指了指不遠處的匯港公園,開口:“那個公園我們算是去過了,今天去另外一個怎么樣?”
“好啊。”比起去哪里,孫清娜更想聽左庸外公的故事。她存著心,準備把這個話題再撿起來。
信步跟著左庸走,孫清娜都沒發現,左庸將她領向的,是一個公交車站臺。說實話,自從知道自己家里富得流油,她就主動隔離了公共交通,最差,也是叫出租車了。
“為什么游泳跟外公的去世有關呢?”孫清娜坐在公交車站臺的鋼鐵鏤空座位上,昂頭問左庸。
左庸在她身旁坐下來,并沒有看她,而是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答:“因為聽說外公去世,心里空了一大塊,晚上睡不著,熬了2天,明明很困,還是睡不著,就想,該怎么把自己的體能榨干呢?那時候宿舍旁邊就是學校的室內游泳池,所以,理所當然想到了游泳。我也沒想到,竟一路堅持下來。”
孫清娜的眼淚,不知真的,忽然就涌了出來。
心里空了一大塊,明明很困,就是睡不著……她把阿奶去世后的這種精神狀況當秘密,獨守內心很多年,久到她自己都快忘記了,冷不丁被左庸說出來。
他說得輕描淡寫,她聽在耳內,卻如新愈的傷口重新被撕裂般激烈。
趕緊從包里取出古馳的墨鏡,偷偷摸摸戴臉上,蓋住淚水止不住的眼睛,同時虛虛捂住臉頰,遮擋淚水小溪……
“我還記得那一天,強迫自己游到游不動才停下來,差點手軟爬不上岸,回宿舍都要扶墻,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宿舍門。人一撲到床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怎么撲倒的,怎么入睡。第二天醒過來,日子才算正常運轉了。”
孫清娜心里發酸,喉頭哽咽。
她想起那時候,她從考研的考場走出來,歡天喜地給老爸打電話,說要訂機票回家慶祝重生,老爸有氣無力地說:“哦,回來吧,你奶***七已經過來,你回來拜拜她,不算太晚。”
她不知道怎么結束電話的,只記得她在尖叫。媽媽爭辯的聲音響在耳邊,平生第一次,她覺得媽媽說話的聲音那么難聽,簡直不能忍受。
掛完電話,她心中怒火中燒,無處發泄,便發狠一般砸手機,砸到鋪地磚的地上,屏裂,不解氣,撿起來,接著砸。
她太需要發泄了,以至于都忘了她是在公共場合。成百上千個從考場出來的學子,都目睹了她瘋狂的這一幕……
這直接導致了她認識的、不認識的男生均對她退避三舍。
那個眉來眼去、一直給她占座位、幾次欲語還休、暗示考完就表白的男生,直接嚇得隱匿了。
他們都以為她是因為考試失利,沒人出口問一問。其實她是因為一時無法處理那濃烈的遺憾才失控。她怨自己不自知,考什么研;怨媽媽太自私,竟然瞞過她;她不敢想,阿奶遲遲不閉眼,幻想她從天而降的場面……那可是世間最愛自己的人吶。
“車來了。49路,可以到復興公園。”
孫清娜捂住臉頰站起身。因為思緒紛亂,她慢了不止半拍。左庸都登上車,發現孫清娜還在車門外兩步開外。
左庸不自覺就朝她伸出手。那時候孫清娜剛好走到車前門,身高差加上車門的高度,使左庸伸出去的手恰好落在孫清娜的手腕旁。
本著好心拉她一把,他便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然后,連司機都忍不住充滿責備地瞪他一眼。
左庸自己?簡直是一臉蒙逼的教科書式表情。
孫清娜鼻頭發紅,淚水嘀嗒從墨鏡下跌落,嘴唇應為情緒激動而微微發抖,怎么看怎么是跟男朋友鬧別扭受委屈的小可憐!
左庸在半車的阿姨阿叔的無聲譴責下,只好勇于擔起責任,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孫清娜。
車開動,孫清娜一個趔趄,本能去抓扶,眼前數左庸的胳膊最近了,為了避免自己摔跤,她一把抓上去。
對左庸而言,他是做好了車啟動后的慣性應對的,他只覺得他將紙巾遞過去了而她沒接,大滴的淚珠掛在下頜,搖搖欲墜,她又穿著白衫子,四周又是苛責他照顧不周的目光……電光火石間,他趕在了淚珠墜落之前,用紙巾將它揩掉了。
歐耶。不無成就感哦。
借著抓住左庸胳膊才得以保持平衡的孫清娜才站穩放松下來,就察覺下頜被紙巾輕輕擦過。她低頭,看到一只男人的大手捏著紙巾,近到幾乎隨時碰到她的臉;她抬頭,看到溫存的目光幾乎凝結出如水般的觸感……
那一刻,心漏跳了。
“那里有空座位。”一位好心的阿叔用上海話提醒。
左庸順勢牽著孫清娜朝空座位走過去。
空座位只有一個,左庸理所當然讓給了孫清娜坐。
他便站在她座位旁。手拉扶手,兩腳岔開,特男生的那種站姿。
孫清娜停下哭泣,略微疲憊地頭靠玻璃。偶然,左庸會微微探下身,為她解釋窗外有什么了不起的建筑飛過。
到了他們要去的地方,左庸喚她下車,見她行走困難,自然而然伸出手。
孫清娜望著他明亮的眼眸,心中很是躊躇。
誰來告訴她,對于一個國外讀大學、研究生、并工作2年的海龜來說,牽手到底意味著什么?!
聽說時尚圈里見面擁抱、交換口水是日常,對于一個美國生活多年的海龜來說,是不是牽異性的手也是日常?不納入感情波動的那種日常?
猶豫間,公交剎車。有驚無險,孫清娜在一個趔趄之后,站穩了腳,隨后跳下車。
左庸臉上,也不見尷尬,自然而然縮回了手,換個姿勢,又指了出去。
“馬路對面就是復興公園。你來過嗎?”
孫清娜搖搖頭。魔都的大商場她倒是逛了個七七八八。公園?誰沒事去公園啊。
“這是我兒時最向往的地方了。復興公園是上海開辟最早的公園之一,八十多年前,這里是一片肥沃的良田,居住的都是農民。有個姓顧的人家,擁有十多畝土地,在此建造了一個私人小花園,當時人們稱之為‘顧家宅花園’,就是復興公園的前身。”
學霸果然不一樣,開口就是講史。
孫清娜放眼去看復興公園。入口很多,面積不大,目測半小時就能走個遍。高大的法國梧桐枝繁葉茂,草坪、水池、小徑蜿蜒……倒也精致。有人在吹薩克斯,有人在拉二胡。人還沒進公園,公園的熱鬧先飄了出來。
孫清娜正左顧右盼,忽聽耳朵一熱。
“對了,你剛才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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