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午飯之后,一盤一碗又從餐桌上撤下去。
孫清娜的目光,不由在左媽媽身上多停留一刻。左媽媽看上去是個性子溫順的人呢,任勞任怨,默默無聲做后勤。
孫清娜不是一個嘴甜、會來事兒的女孩,左庸又那么散漫恬淡,左爸爸便當仁不讓,以一己之力撐起餐桌上的熱鬧。嗯哼,孫清娜想起來,一面之緣的左宇也有這個本領!
“清娜啊,你爸媽是做什么的?”餐盤撤離后,大家仍舊圍著餐桌坐,左爸爸自然而然開口。
即使聽在孫清娜的耳朵里,也絲毫不顯突兀。
“我爸媽是種甘蔗的……”
“哦!做農民最辛苦了!不容易啊,你要感激你的父母,把你培養得這么優秀!將來攢下錢了,要回報他們,請他們來上海旅游,帶他們到處看看。”
孫清娜掩下被搶話的意外,溫順地點頭。后半句的“后來為了及時消化那幾百畝的甘蔗,就開了一個蔗糖廠”,就咽進了肚子里。
“我聽小庸說,你住在匯港?”
“嗯,我和弟弟在那里……”
“說起匯港,那可是大有歷史了。是明代大學士徐光啟從事農業實驗的地方。他死之后還葬在了那里,光啟公園就是他的墓地。徐家的地,肇家浜和法華浜兩條浜在那里交匯,于是就有了‘徐家匯’的名字,也就是你住的匯港。‘浜’你知道吧?河浜河浜,浜就是河的意思。”
孫清娜保持微笑,再次點頭。
她想得是,這可真是一個愛搶話的老頭啊。幸虧長得好看,并不讓人反感。
左媽媽大概將廚房收拾好了,她在圍裙上擦著手,笑瞇瞇走進來,手里拿著兩副撲克牌。
左爸爸道:“清娜會打牌嗎?大怪路子玩嗎?”
孫清娜有些茫然。
左庸道:“各地對玩法的稱呼不一樣,他們那里可能不叫‘大怪路子”,講出規則應該就能玩。”
左爸爸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而繼續之前的話題:“清娜,你知道嗎?我們住的這塊地,當年是小庸外公家的!”
“真的啊?”
“是啊!”左爸爸一臉自豪,“外公當年開了個紗廠,占了好大的地方。后來紗廠沒有(被沒收)了,但外公自己住的房子還在,那房子還占很多地呢。”
“哇!”孫清娜由衷贊嘆。
她對做實業的人,發自內心敬仰。大約是家里開了一個蔗糖廠后,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深知運營一個結構簡單的蔗糖廠,也非常不容易呢。
何況左庸外公,還是白手起家的!
左庸曾經說過,他外公是長子,家中無余糧,才十二三歲就被迫外出闖蕩謀食兒。他當過學徒,做過木匠,修過鐘表兒,一生勤勞,無不良嗜好,個性頑強,心態寬廣,學到老活到老,是他最佩服的人。
左爸爸沒有像左庸那樣將外公其人大致介紹一遍,而是出神兒地望著虛空發了一會兒神情豐富的呆。
孫清娜心想,要不是個中有什么難言之隱不便為外人道,就是他……文采有限詞窮了。
幾副牌打下來,孫清娜可以斷定,是后一種情況。這使她隱隱多了一個心理負擔:左宇不會也是空有皮囊吧?
所謂的“大怪路子”幾乎等同于孫清娜之前玩過的“升級”。她與左庸是搭檔,與左爸爸、左媽媽打得難分上下。不知不覺,時間就到了下午4點鐘。
打牌是被孫清娜的電話鈴聲中斷的。
來電正是被孫清娜視為寄生蟲的孫慶南:“差不多了你好回來了,第一次,矜持點兒。”
電話里,孫慶南自詡軍師,毫不客氣地指點江山。
什么跟什么啊!
這個一畢業就失業的小屁孩,哪來的自信胡說八道胡亂干預?他上的還是個三年制的大專!而她是正規的本科院校畢業!他還小她3歲!
敷衍了事地掛斷電話,孫清娜……站起了身:“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吃完晚飯再走吧!”在打牌中耐心和熱情均被嚴重消耗的左爸爸,騰地又恢復了熱情。
“有事就去忙吧。”左媽媽細聲慢語。她塞給孫清娜一罐核桃仁,“吃核桃補腦,上班挺辛苦的,拿著!”
那一刻,孫清娜都有鼻子發酸之感。
余光瞥左庸,左庸正看著她笑呢。目光溫柔得跟他媽媽一模一樣。所以,果然他是隨了他媽媽。
孫清娜見左媽媽不是虛讓的樣子,便落落大方接過來,再三道謝。
“小庸,你去送送清娜!”左爸爸吩咐左庸。
左庸聞言便去換鞋子,陪孫清娜一同下樓。
孫清娜隨口感嘆:“你爸爸媽媽真是太熱情了。”
左庸聳了聳肩,臉上神情頗為淡然:“就那樣吧。我是認為,你不必跟我父母搞好關系,你隨心意就好。”
等等!
聽上去,怎么怪怪的?!
孫清娜投以滿是疑問號的目光。
“我爸爸這個人,情緒很不穩定。有時候他高興,有時候他不高興。高興或不高興,他都寫在臉上。大概是這個緣故,他這個人沒什么長久的朋友。”左庸言盡于此。
孫清娜這才恍然點點頭。哦,原來說的是這個啊。
她也曾遇到過情緒化的室友。那可真是一種折磨。一開始大伙還積極自省,懷疑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或做了不對的事,后來才發現,人家純粹是心情不好。久而久之,大家自發疏遠了那位室友。
實在沒有必要在自己高興或沮喪時,無緣無故再承擔一份別人的情緒。
“你媽媽看上去情緒很穩定。”
“是的。她比較理性。”
樓道本來就有些狹窄,又被人放置了一些廢棄的物品,以至于,兩個人無法并排走路。左庸腿長,走在了下面。一層臺階差,倒更方便他們講話。
“你性格隨你媽媽?”
“如果一定要二選一,肯定是隨媽媽而不是爸爸。”
也許是左庸太溫吞而沒有攻擊性,孫清娜倒是能在他面前做到游刃有余,隨意開口。
“你哥哥隨你爸?”問出這話后,孫清娜難免摒一口氣。
“相對來說是,但他們兩個并不很像。”
吁出那口積存的氣,孫清娜笑了。
“他比我爸爸更過分。”左庸接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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