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雍聽了蘇信的話,半晌沒有回應,直到逐海站在帳外低低的喚了聲將軍,他才揚聲應了句進來。
逐海進得帳內,也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他幾步走到屏風后,急問道:“將軍,您受傷了”話未說完,便見到了躺在榻上的蘇信,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世,世子爺!”
逐海心中高興,聲音也不由得抬高了幾分:“世子爺,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若是伯爺知道您還活著”
“閉嘴!”衛雍低喝一聲,“軍中尚無人知曉子誠在我帳中,你也要謹記此絕不可外傳。”
“屬下領命!”逐海忙收斂了神色,低聲應道。
“子誠在我這里多有不便,我已經托了秦先生照顧他,等到天色晚了,你便將人移到秦先生帳中便可。”衛雍低聲吩咐逐海,“這幾日,你也要多加照應著。”
“屬下明白。”
待得夜深人靜之時,逐海將蘇信架起,悄悄移到了將軍營帳旁不遠的秦媛帳中。
衛雍將蘇信在榻上安頓好,深深的望了秦媛一眼,冷聲道:“好生照顧蘇世子。”
秦媛躬身應是,他才轉身出了帳子。
待其余人都離開后,秦媛才幾步走到榻前,看了眼臉色慘白的蘇信,問道:“大哥,你還好吧。”
蘇信緩緩搖了搖頭,眼神柔和的望向秦媛,聲音低沉:“妹妹,你且坐過來些,為兄有話要問你。”
秦媛在榻邊的軟墊上坐下,輕問道:“大哥想要問些什么?”
“你,你怎會來到遼東,又怎么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蘇信聲音中帶著些顫抖。
“我在家中得了信,知道父親兵敗,你又命喪戰場,才想來這邊關探一探究竟。”秦媛將頭靠在蘇信的肩頭,神情柔和,“韓先生帶我到了兀良,見到了父親。可是因為城中糧草短缺,終究是沒能堅持到援軍到來。”
“大哥你又是怎么逃出來的?既然逃出來了,為什么不回兀良告知父親?”
“此事同樣說來話長。”蘇信嘆口氣道:“那日我領了二十親兵偷襲金營,卻不想那金營似是早就得了消息,設下了層層埋伏。弟兄們拼了命,才為我殺出了條血路。”
“我逃到了沙漠邊緣的那片荒林之中,才躲過了金兵的追擊。可是我當時也是身受重傷,根本無力再回兀良,不多時便昏死了過去。”
“我再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帳篷里,身側坐著一位老者,你可知那老者是誰?”蘇信微微偏過頭,望向秦媛。
秦媛直起身來,想了一刻,最終緩緩搖了搖頭,問道:“是誰?”
“不要說你,連我都沒有想到救我的人竟然是王恕王太公。”蘇信輕輕笑了起來,“太公說他在外游歷行至金部,聽聞父親與我到了遼東抗金,便想來與我們父子二人小聚一番。卻不料,行至那荒林之中,竟是撿到了重傷昏迷的我。”
“竟會是王太公。”秦媛也感覺有些驚訝。王恕乃是老忠勇伯蘇震的莫逆之交,到得蘇潛這一輩仍舊來往甚密。蘇家的子弟皆將王恕當作自家長輩般敬重,所以蘇信等人便尊稱王恕為太公。
王恕此人對外卻是神秘非常,乃世間少有的文武全才。他自創一派,名曰無名,講求自在隨心,知行合一,所以世人便稱他為“無名老人”。多少名門望族想要將子弟送入他的門下,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此生亦只收了兩名弟子,便揚言再不收徒。
而那兩名弟子身份成謎,少有人知曉這二人身份。蘇家人雖然知道這兩位弟子的身份,卻也從不對外明言,甚至極少有人知曉蘇家與王恕之間的關系。
“這幾個月,我便是跟著太公在那金部草原之中養傷。直到幾日之前,太公才將父親和你的事情告知與我。”蘇信低嘆一聲,輕輕的撫了撫秦媛的發,繼續說道:“我聽說此事,心中悲憤,才偷偷的去那金兵營里刺殺索托,想著自己已然是死人一個,殺了索托許還能為大陳的百姓換來些許安定日子。”
“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活著逃出來,更沒有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
“大哥你實在是太莽撞了,”秦媛將頭輕輕靠在蘇信的肩膀上,“哪怕是隱姓埋名的活下去,也總有重頭再來的希望啊。”
“嗯,”蘇信輕輕的笑了笑,“只是不知道太公發現我偷偷跑掉了,會不會生我的氣。”
“說到太公,”秦媛心中猛地想起一事,說道:“我聽止戈親兵提起過,月前父親的棺木運回京城之時,那駱知行曾來攔截過。”
蘇信皺眉:“知行?他作甚的要攔父親的棺木?”
“我哪里知曉,”秦媛再次將頭枕在蘇信肩頭,“我初聽他們提起,還以為駱大哥是奉了師命才來的,如今看來,怕是另有隱情了。”
駱知行,便是王恕的大徒弟。
“不必理他。”蘇信輕笑兩聲,“他算是得了太公的真傳,真真是自在隨心了。”
兄妹倆笑了一番,便熄燈歇了。
第二日一早,衛雍便到了秦媛的帳外。他站在帳簾外重重的的咳了兩聲,卻沒有聽到里面有任何回應,心中略感不安,便掀了帳簾大步走了進去。
秦媛此時正在幫蘇信換藥,她將蘇信的外衣敞開,用濕布一點一點的擦拭著傷口的邊緣。蘇信則是眼神柔和的望著自家的妹妹,不時的抬手幫她將垂落的發絲別在耳后。
衛雍進到帳中,見到的便是如此一幅郎情妾意的景象。他頓覺心中一堵,再次重重的咳了兩聲。
榻上的兩人此時終于聽到了他的動靜,秦媛直起腰來,轉身見來人是他,便抱拳行禮道:“將軍。”
衛雍冷冷的嗯了一聲,抬步走了過去,望向蘇信,問道:“子誠昨夜休息的可好?”
蘇信眼神微轉,笑望了秦媛一眼,見妹妹一臉淡然,再看面前的衛雍,神色冷硬。他忍不住輕笑出聲,說道:“多謝二哥關心,昨夜我睡的甚好,秦先生照顧我也很是細致周到,子誠還要多謝秦先生才是。”
站在衛雍身后的秦媛忍不住撇了撇嘴,自家哥哥這愛挑事的毛病果然是至死不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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