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勝深知舒家人那見利忘義,過河拆橋的本性,他自當任開封知府那一日起,便偷偷把跟舒家的賬目來往記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他從小妾院里出來,便匆匆進了外書房,在書架后的隔層里,掏出了這本賬冊。
鄒勝翻看著眼前的賬冊,忍不住嘆了口氣,如今這形勢,自己這官位是不再想了,能夠活命就是最好的了。
他將那賬冊用油布包了,塞到懷里,這才揚聲喊道:“來人吶。”
門外有小廝應聲而入,躬身向著鄒勝行禮。鄒勝端坐在書案后,沉聲說道:“派去迎接總督的人回來了沒有啊?”
那小廝笑著躬了躬身,說道:“回大人的話,還沒有回來。”
“還沒回來?”鄒勝語氣里帶了幾分怒氣,“怎的這么慢?不是說總督十幾日前就從徐州下了船么?”
那小廝見鄒勝發了火,也不敢再笑了,低了頭訥訥了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鄒勝見狀似是怒氣更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們這群蠢貨,這么一點子小事都做不好!”
那小廝嚇得立刻跪倒在地,口中連連說著恕罪,心里卻是有些奇怪,這出去迎的人昨天才出發,哪里能回來的這么快?
他雖然覺得奇怪,卻什么話都不敢多說,只得在地上叩頭認錯。
鄒勝卻似心煩意亂一般揮了揮手,說道:“你先下去吧,備車,我親自出去看看。”
那小廝這才入得了赦令一般,松了口氣,退了出去。
鄒勝又在書房中轉了兩圈,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抬步走了出去。
門房的人得了那小廝的傳話,趕緊套上馬車,待到鄒勝走到大門口時,馬車已經準備停當了。
鄒勝隨意指了個年紀頗大的車夫,說道:“你來駕車,隨我去往那杞縣一趟。”
那車夫一驚,心道,老爺去那杞縣作甚。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遲疑,訥訥的應了,這才坐到了馬車前面。
鄒勝上了馬車,心中也是不住的打鼓,他雖說是想要出城迎接閭丘懿一行人,卻不知道那舒家會有何動作。
如今此勢,自己已是管不了這許多了。他暗自深吸了兩口氣,伸手摸了摸懷中的布包,這才沉沉的吩咐道:“走罷。”
馬車得得得行了出去,待到出了胡同看不見了,才見一個小廝模樣打扮的人,從另一側胡同的角落里走了出來,急匆匆的往另一邊走了去。
鄒勝坐著馬車向外而行,剛出了城門不久,便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他掀開車簾往外望去,只見幾個府中的護衛正騎著馬,往自己這行車的方向追來。
他招呼那老車夫將車停下,等到護衛到了近前,這才問道:“你等如此匆忙尋我,可是府中發生了何事?”
那幾個護衛翻身下了馬,對著車中的鄒勝拱了拱手,稟道:“大人,您剛出府不久,便有人騎快馬到了府衙之中,說是新任河道總督帶著的武功衛已經到了府城東門了。”
鄒勝一愣,連忙問道:“此話當真?”
那護衛再一拱手,稟道:“屬下怎敢欺瞞大人,不過前來報信的人稱,車隊之中,似是沒有新任的總督。”
鄒勝因著要往杞縣去,此時走的是府城的北門,所以并未遇到這護衛所說的武功衛車隊。
他有些奇怪的皺了皺眉:“難不成這閭丘是聽到了什么風聲,真的直接往那杞縣去了?”他招呼過那護衛到近前,低聲說道:“本官先行去往杞縣,你且回去,向那車隊中人打聽一番,問問這總督到底去了哪里,得到確切地消息后,立刻趕來回我。”
那護衛立刻躬身應是,翻身上了馬,便又往開封府城去了。
鄒勝心中惦記著閭丘懿的行蹤,自是不敢走的太快。他命那老車夫將車趕的慢一些,也好叫那些護衛追來的快一些。
過了不過半個多時辰的光景,鄒勝的馬車行了至多不過兩三里路,便又聽見身后馬蹄聲陣陣。
鄒勝大喜,連忙掀了車簾去看。誰知,卻看到來人并不是他那一隊府兵,而是舒家的大爺——舒航遠。
舒航遠騎著快馬,不過轉瞬間便趕到了鄒勝的馬車旁。
他笑望著有些呆愣的鄒勝,揚聲問道:“鄒大人安好,這是要往哪里去啊?”
鄒勝此時已是冷汗淋漓,干笑了兩聲,說道:“這可真是巧了,舒大爺這又是要往哪里去啊。”
舒航遠側目瞥了鄒勝一眼,朗聲笑道:“不巧不巧,在下方才去府中拜訪大人,卻被告知大人要出城迎接新任總督,這才快馬加鞭的趕了來。”
舒航遠說著,將馬趕到鄒勝的車架旁邊,聲音壓低了一些,說道:“大人,在下可是聽說那新總督的車隊已經從東門進了城,怎的大人卻跑到這北門來迎了?大人莫不是急糊涂了吧。”
鄒勝聽他這話,心中忍不住啐道,自己為何走這北門,這廝心中豈能不知?只是當下自己終究處于弱勢,鄒勝不得不再次干笑道:“哦,竟是如此,下官真是糊涂,竟然一時著急,走錯了方向。老何,還不趕緊調轉車頭,速速回城迎接新總督。”最后一句,卻是對著車外那老車夫喊的。
舒航遠冷笑了兩聲,也不說破,而是調轉馬頭,緩緩跟在了馬車一側。
鄒勝心中將這舒航遠罵了千萬遍,面上卻不得不帶著些許的恭敬,問道:“不知舒家大爺來找本官何事啊?”
舒航遠聽他說話,微微偏過頭,輕笑一聲,說道:“其實也無甚大事,不過是得了點有趣的消息,想來與大人分享一二,卻沒想到大人行色匆匆的出了城。”
消息?鄒勝聞言心中一動,面上殷勤之色更盛:“哦?那不知舒大爺說得這有趣的消息是什么?”
舒航遠將馬再次驅使到馬車近前,低下頭湊到鄒勝身側,聲音壓的極低:“大人想知道?”
鄒勝心道這不是說廢話么,生生忍住了想要翻出的白眼,笑道:“舒大爺說得哪里話,若是您不方便說,那本官便就不多問了。”
舒航遠聽他如此說,便將身子直了起來,略帶著幾分惋惜的說道:“唉,舒某本以為大人會對這新任總督的行蹤十分感興趣,如此看來,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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