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生很顯然是中原來到此地的,他見到王恕的時候,先是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這才磕磕巴巴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這儒生因為讀了王恕的書,大受啟發,這才不遠萬里從中原來到這苗寨之中,只為親自見一見這位能夠說出“自在隨心,知行合一”這等話的人。
王恕與這儒生說了幾句,得知他看過自己所有的書卷,對這儒生便生了幾分好感,將這儒生留在了自家住下。
之后的事情,便如同話本上所寫的一般,少女愛上秀才,二人私定終身,珠胎暗結。
秦媛聽到這里的時候,原本以為這駱肖便就是駱秋與那書生的孩子,卻不想胡意聽到王恕提起那儒生,面上卻是露出了恨恨的神色,冷聲說道:“休要再提那個忘恩負義的賊子,若不是他,秋兒那第一個孩兒也不會早早夭折,秋兒也不會心灰意冷之下另嫁他人。”
王恕想著那書生畢竟是因著自己才會與駱秋相識的,此刻也覺得有些不自在,訕訕的說道:“我也沒有想到那顧修文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說是上京趕考,竟是一去再沒有了音訊。”他說著,手掌成拳,狠狠的垂了榻幾一下,“是我對不住秋兒。”
秦媛這才聽明白,這肖兒怕便是這位名叫駱秋的姑娘另嫁他人之后留下的血脈了。
兩位老人說到此處皆是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胡意才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些倒不算什么,畢竟兩個少年人的事情,情竇初開,你我兩個老頭子,又哪里能夠看管的住,何況,”胡意抬頭看了王恕一眼,“你那時候已經開始教導知行了,與那顧修文相處不過幾日便帶著知行開始游歷了,若說有錯,也是我的錯。”
王恕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卻又聽胡意繼續說道:“秋兒最終與她母親得了同樣的病,我也只能怪命運不公了。”
二人再次長嘆了一聲,不約而同的住了口,秦媛則是微微側了臉,將視線移向厚厚的門簾縫隙中。
那里,一雙小腳定定的站著,一動也不動。
用過午膳后,王恕又陪著胡意說了半天的話,待到天色都已經逐漸暗了下來,街市上的燈都燃了起來,他們才上了馬車,往府衙行去。
回去的路上,許是因為方才的對話太過沉重,王恕的臉色始終沉著,一言不發。
秦媛看著王恕那陰沉如水的面色,想了好一會兒,終是沒有忍住,低聲開口問道:“太公,您之后可曾尋過那位姓顧的書生?”
王恕聽到秦媛的話,微微抬了眼眸,他低低的笑了一聲,好半晌才啞著聲音說道:“到底還是丫頭你最和我心意,若你不是女兒身,老夫定要將你擼了來收做關門弟子。”
秦媛聽了,抿唇笑了兩聲:“太公便如同我的親生祖父一般,哪里還需要如此麻煩。”
王恕聽到秦媛這話,臉上的神色這才好看了些,低低的嘆了口氣,這才溫和的回道:“我的確是去尋過那顧修文的。”王恕說著,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祖籍余杭,再來黔州尋我之前在余杭是有一房妻室的,他甚至在余杭還有個學生。”
秦媛聽了這話,自是吃驚不已,他想過那顧姓書生或許是因為高中繼而忘了黔州苗寨的駱秋,又或許是因為落地而無顏回去見駱秋,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這顧修文在認識駱秋之前竟就是個有家室的。
秦媛面色也隨著陰沉了下來,手緊握成拳,她最是無法忍受這種蒙騙女子的行為,那顧修文若是將自己的事情說個清楚,她不認為駱秋那樣的女子會甘愿做小。
似是察覺到秦媛的想法,王恕自嘲的笑了笑,這才繼續說道:“我與胡意都是終生未娶,自是不會覺得一個男子年近而立仍未娶妻有什么不妥當的,這才鑄成了大錯。”他說著,輕輕搖了搖頭,“駱秋自幼便長在苗寨里,哪里見過這種氣質儒雅的男子,自然......”
王恕說不下去了,原本看起來頗為精神的樣貌似是一瞬間蒼老了下來。秦媛對于那位已經逝去的駱秋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得轉而問道:“您說那位顧姓書生曾有妻室,還有一個學生,您的意思是,您知道這人是誰?那顧姓書生后來究竟如何了?”
王恕聽她如此問,這才再次抬起頭來,沉思了半晌,開口說道:“那顧修文的妻室乃是他母親定的娃娃親,他對那女子雖是沒什么感情,倒也頗為敬重,后來顧修文不顧家人反對只身去了黔州,那女子竟是一直在余杭老家等他。”
王恕說到那名不知姓甚名何的女子,面上不由露出了些同情之色:“那女子也是個苦命的,嫁給顧修文十余載,卻是無所出,就這么一個人侍奉公婆,竟是沒有再改嫁。”
“那顧修文?”秦媛聽王恕這話中似是有話,不由追問了一句,“那顧修文竟是也沒有回余杭?”
王恕緩緩的搖了搖頭,好半晌才開口說道:“那顧修文從黔州出來,一路往京城而去,他不過一介普通書生,能夠從余杭到得苗寨已是萬幸了,又哪里捱得過這等跋山涉水,不知道病死在哪個角落里了。”
“不知道?”秦媛有些意外,她沒有想到最后得到的竟是這么一個答案。
“的確不知道,人海茫茫,我又如何能找到一個并未到達京城的舉子呢。”王恕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我聽胡意說了秋兒的事情,便徑直去京城查問了那一年趕考的舉子,然而并沒有一個叫做顧修文的余杭人士。如此我又在京城等了三年,仍舊沒有這個人,我才猜想,那顧修文,也許在上京的路上便就已經歿了。”
秦媛聽得啞口無言,難怪王恕提起這顧修文的時候,面上雖是有憤恨,卻也有無奈與悲涼,原因竟是在此了。
可是王恕接下來的話卻著實叫秦媛吃了一驚,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他說:“那顧修文的學生你倒也識得。”
“那便是現在的江西巡撫,蕭晚,蕭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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