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縣令招呼來了災民的領頭人,那是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老者。
老者弓著身子朝諸人行了禮,聲音沙啞道:“小的是坎村的里正。”
何縣令覷了一眼秦澤,輕咳一聲道:“本官記得坎村有二十戶人家,你帶著這五戶人家前來清水縣,其余的人家是什么情況?”
這話他其實真不想當著兩位大人的面問起,作為一縣之主,這些信息本該心中有數才是。
奈何坎村真的太小,他往日壓根就沒看在眼里。
前陣子聽說坎村遭災嚴重,想到不過是不到百人的小村子,隨意吩咐了句容后再議便沒再管了。
哪知這群泥地里刨食的泥腿子,竟然在兩位大人在縣城的時候跑到城里來。
簡直是不知所謂!
今天一天讓他把一整年的面子都給丟光了。
他這話一問,里正還沒回話,圍在旁邊的災民們都放下了碗,嗚嗚哭了起來。
何縣令驚呆了。
這幫泥腿子哭的什么喪?
真真是晦氣。
“你、你們這是怎的回事?”
里正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顫聲道:“我們坎村上下二十戶人家,人口九十七。半月前遭了洪災,當時被洪水沖走了二十五人,一個都沒找回來。”
說到這里,他又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繼續道:“那次洪水把家里的糧食都沖走了一多半,剩下的糧食根本不夠幾天的吃用。我們有人上了縣城求助,卻一直等不到官府的救濟。”
說到這里,災民間的哭聲愈發大了,彌漫著痛苦壓抑的氣氛。
等不到官府的救濟,家里又開不了鍋,不少人拖家帶口地離開了坎村去投奔親戚。
只剩下里正一家和五六戶人家守著不想走。
但沒了糧食,光靠著從地里挖的野菜野菇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有兩戶人家前幾日也離開了坎村。
里正熬不住,只得帶著剩下的四戶人家前來清水縣。
秦澤開口問道:“老人家,敢問村民們開始發燒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里正一愣,思忖片刻回應:“約莫是四五天前。”
秦澤頷首,又問:“按著老人家所說,村民離開村子分了兩撥?分別又是什么時候?”
里正忙應道:“第一撥離開村子的村民走得早,大約在十天前就離開了。第二撥比我們早兩天離開村子的。”
“第二撥的兩戶人家一共有多少人?分別是去了哪里投奔親戚?”秦澤繼續問道。
里正回應:“那兩戶人家一共九口人。有一戶說是去的下河村外家。另外一戶去的上河村,去投奔叔伯家。”
心中約有了數,秦澤便帶著眾人到旁邊商議。
“如果發熱者感染的是疫病,那么去了上河村和下河村的那兩戶人家均是在有人感染疫病后離開坎村,他們也有可能會發病。”
秦澤蹙著眉。
受了疫病傳染的人,十日之內發病都有可能。
是以那兩戶離開村子的人家,如果帶著疫病去了別的村子,將疫病傳開了去便就棘手了。
眾人聽明白了秦澤言中之意,均面色沉重。
福元圓心中嘆了口氣,其實按照疫病的潛伏期來說,十天前離開村子的村民說不定也有受了傳染的可能。
這一來疫病傳染的范圍就更大了。
何縣令立即想通其中關鍵,若是感染疫病的人到了別的村子后發病,將疫病傳染開了,那事情就嚴重了!
一個處理不好,引得朝廷震怒,他頭頂的官帽怕是不保。
想到這里,他立即說道:“下官這就安排人去尋找離開坎村的災民!”
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客棧后,銀寶熬住了一小鍋湯藥,給幾位主子端了去。
福元圓接過湯藥,皺著眉頭一口悶掉。
讓一旁端著藥不想喝的秦昊看得一愣,舉起拇指道:“沈少爺好氣度!”
秦澤瞪他一眼:“喝你的藥!”
他家媳婦是隨便讓看的嗎?
況且喝藥和氣度有勞什子關系?
他家媳婦有沒有氣度和他有勞什子關系?
秦昊莫名又被責備,習慣性地搖了搖頭,端著藥轉到一旁默默喝去了。
“秦公子今日去縣衙,可有查到劉典簿案件相關的情況?”
福元圓將藥碗擱下,瞅了一眼秦昊,問秦澤道。
秦澤正學著福元圓一口悶下湯藥,聞言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沉吟道:“我們今日看到了劉典簿案件的卷宗。”
提起這件事,秦澤和秦昊齊齊冷哼一聲。
“劉典簿下獄的名頭是怠忽職守,危言聳聽。”
福元圓挑眉:“此話怎講?”
劉典簿本是文職,主要是負責縣衙各種文書記錄工作。
因著清水縣這一個月都在下雨,各地多少都有受災,縣衙上下忙碌不已。
于是何縣令便指派劉典簿去下河村勘察情況,讓他兩日時間內務必把雨水對下河村土地的影響情況,對百姓生活帶來的不便等詳細情況打探清楚回稟。
劉典簿接了任務就去了下河村。
彼時下河村仍未發生洪災,但是連日來的雨水對農田已經有了不小的影響。
劉典簿對農田并不熟悉,但卻是認真細致的人,當下便留在下河村,跟著村民下地去詳細了解情況。
單是研究雨水對農田的影響就花了兩日功夫,待到全部情況都掌握清楚,回到清水縣已經是第四日。
當天他回到縣衙將情況給何縣令稟明,并提出雨水繼續不停的話,下河村很可能會遭受洪災,請求何縣令盡快給出應對之策,以免百姓遭殃。
何縣令當下便說他玩忽職守混淆視聽,不僅沒有按照衙門規定的兩日時間完成工作,而且口出讒言擾亂民心。
“劉典簿就是因為這件事被抓捕入獄。”
秦澤淡聲道。
如果不是南城門出了事,他當時就準備為劉典簿平復此案。
福元圓聽了稍稍安下心,劉典簿入獄的理由牽強,況且下河村真的如他所言遭了洪災。
秦澤看向她道:“明日一早我就去縣衙讓何縣令重審此案。”
“劉典簿之事尚是小事,”福元圓想起坎村的災民,聲音森冷,“何縣令不顧災民死活,才會導致今日坎村災民的悲慘情況,這件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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