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湛臉色陰沉。他尋找了三個多月,如今已是六月份,杏子都快熟了。
葉旻徑直走進來,往那一坐,并不在意對方的語氣,仍是微笑道:“你既然在意她,何不拋下這一切,帶著她遠走高飛?”
一語戳中了樓湛的心思。是啊,他放不下所擁有的一切。大將軍的地位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多少人覬覦它,可老皇帝唯獨信任他。也許是因為他的出身,也許是因為他的才干。手握兵權,人人都忌憚。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這個道理你應該清楚。自從她被下獄的那天起,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你之所以表現得這么擔心,就是因為有愧與她。”葉旻接著道。
樓湛卻因此皺起了眉頭,他的話讓他開始重新思索自己的心。
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嗎?
只是心懷愧疚......
他閉了閉眼,長睫在他眼底落下一道小小的陰影,削瘦的面龐微微動容。
“你救了她,我感謝你。”樓湛回道。
“謝就不必了,真要認真計較,該感謝的人其實是葉某。”
“為何?”
“這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了,你若是知道了,可沒有半點好處。”
“嗯。她在哪兒?”樓湛終于問出了最想問的那句話。
葉旻抬起臉,燭光下,樓湛的眼神里有擔憂。
“你想見她嗎?”
“當然。”
葉旻起身,整理了斗篷和衣袍,看他一眼,嘴角邪氣地上揚:“可我不允許。”
樓湛緊抿薄唇,隱隱有發怒的征兆,卻被他死死壓制:“你憑什么不允?”
“呵,那你以什么身份去見她?別忘了,她與你沒有半分關系,我不允許你再去傷害她。”葉旻的語氣中帶了些凌厲,他說完,沒有給對方說話的余地,轉身便走,最終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還很漫長。
眼看著夕陽落了山,周圍的一切很快黑了下來,白文筠還躺在距離竹苑半公里之外的草叢小徑上。
如果換成是皇城街,估計他很快就會被人圍觀吧,當然,也會有熱心百姓上前來詢問。可就在這種荒山野地里,能見著個人就算不錯了。他只能寄希望于竹苑的那些女侍了。
今晚月色盈盈,弦月高照,林鳥早已歸入林中,偶爾還會有清脆的鳥鳴,除此之外,便是空寂。
如果真的要在野地里歇一晚上,只盼著沒有野獸在這附近出沒,按理說,這座山谷有人居住,應該不會有虎豹豺狼這些吃人的野獸吧......
漫天的繁星讓得夜空極為璀璨,白文筠躺在野地上無聊地數著星星。不知過了多久,白文筠耐不住困意,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破曉之后,白文筠又從迷迷糊糊中睜開了眼睛,感受到周圍環境的涼意,他才猛然知覺,這還是野地啊。勉強動了動,竟發覺全身都麻木了。
唉......
他遲遲不歸,那些女侍居然一個都不擔心。
如果梧觴還在,定會急壞了吧,可惜......可恨......
還記得,當年他只有十歲,身邊的仆從換了一個又一個,都不如他的意,只有梧觴是最乖巧最貼心,后來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像個跟屁蟲一樣,不管他如何嘲笑,梧觴都只會憨憨地笑,從不會認真地反駁。時間長了,他才知道,梧觴雖然看似憨憨的,但其實還是有幾分精明的,這個傻小子單純,善良,從來都是把少爺放在第一位的。
那天臨刑前,這個傻小子還笑著說到了地底下,還要跟著少爺。而他卻是一副嫌棄的模樣。
現在,傻小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卻不是陪著他。
正想著念著,不遠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有燈籠的光芒,想是有人來了。
白文筠費力地張開嘴巴:“來人——來人啊——”
附近的聲音驟然停止,接著是女子的說話聲,然后,有人找到了這里。
“公子,公子,您怎么睡在這兒?我們找了您整夜。”女侍們提著燈籠,圍在他身邊,卻沒一個扶起他。
他心急地想起身,卻不能,一個勁兒地瞪著身旁的女侍,張大了嘴巴,漲紅著臉道:
“扶我起來——”
于是,女侍們將他扶了起來。
“公子,您怎么了?”
“我——中毒——”他艱難地道。
女侍們了然,紛紛點頭,然后將他扶起來,架著走回了竹苑。
回到了竹苑,白文筠才放下了心來。
女侍黨總有個叫做紅蘭的,是這些女侍們當中最年長的,今年二十了。
紅蘭跪在榻邊,柔聲詢問:“公子,莫非您得罪了冷青姑娘?”
她竟然知道冷青,難道早前就認識了?
白文筠眼珠子轉了轉,試探著道:“你認識她?”
“不算認識,唔,冷青姑娘雖然脾氣火爆了些,但其實很善良,前年奴婢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命在旦夕,是冷青姑娘趕過來救了我。所以,奴婢很感激她。”紅蘭一直以來都是少言寡語的,不僅是她,就連其余的都沒在他面前多說過一句話,更不愿提及葉旻的事情,倒是今日,紅蘭好像打開了話匣子。
“哦,是這樣啊......”白文筠微微撇嘴,暗道:身為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么......他因為說話費力,因此在紅蘭聽來像是感嘆。
紅蘭以為他對此感興趣,便多說了些:“冷青姑娘她不僅人長得美,而且心地善良,誰若是娶了她,就是撿了寶。奴婢還聽說,冷青姑娘獨得醫神真傳,醫術自然不必說了。
——冷青姑娘的追求者也多得很呢,可沒一個是她看得上的,倒不是說冷青姑娘高傲,而是這世上的男子太過不堪......”說到此處,紅蘭忙住了嘴,看向白文筠道:“公子,奴婢說的是那些不懂珍惜的男子,可不是您。”
“我知道......”白文筠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紅蘭便止住了話題,跪在榻邊細心地替白文筠擦手擦臉。
“她第一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頓了會兒,白文筠道。
“啊,說起這個,那還是三年前的事兒呢,冷青姑娘是被殿下請回來的。”
殿下......葉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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